漢伯與華嬸是對很投契的夫妻,想法觀念合到不行。因此,他自然而然地開口附和老婆。「話不是這麼說,兩個人彼此依靠,總好過一個人吧?」
「若他根本不可靠、或不給我靠呢?」十年前的家變讓君樂水徹底體悟一句話:靠人人老、靠山山倒,唯有靠自己最好。
「所以當然要在婚前小心挑選啊!」華嬸終於追上她。「你若不知道如何看人,我們可以幫你,像那個教書的阿成,捧的是鐵飯碗,不必擔心失業,生活有保障。」
「我又不是要嫁他的工作。」君樂水翻個白眼。
「那麼賣水果的阿威呢?他人忠厚又老實,活到三十七歲還沒交過女朋友,保證可靠,不會出去外面花天酒地。」漢伯緊接著說。
「活到三十七歲都沒交過女朋友,說不定是同性戀呢!」君樂水狠吐一句。
「隔壁村的王桑總該不錯了吧?家裡有田、有地,樓房還有好幾棟,為人海派又豪爽。去年你來玩時見過的,人家還買了一條金鏈子要送你,可惜你離開得太快沒收到。」華嬸又介紹了一個。
君樂水皺眉吐舌做了個噁心的表情。「那個不要臉的大色魔,才第一次見面就想吻我,叫他哪邊涼快哪邊閃啦!」
漢伯有些無力了。「那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君樂水停下急走的腳步,用力深吸口氣。「漢伯、華嬸,我知道你們疼我,希望我有個幸福的未來。但結婚也得看緣分,緣分未到前強求也是沒用的,而且……
現在我也沒那個心情。」起碼在找出父母失蹤的謎底前,她還不想定下來。
「那要怎樣你才會有那個心情呢?」一個充滿笑意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君樂水驚恐地抬頭一望。「魏鞅!」原來想來採訪虹燁山莊的記者是他;那個打她在台北就陰魂不散纏著她、日夜在她家門口站崗、每小時一通催命電話,搞得她快發瘋的牛皮糖男人天哪!今天是什麼黑煞日,先是在前院摔一跤,被個外國男人騙,又被漢伯、華嬸訓了半天,連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魏鞅都尋上門來,救命,她要去改運!
第二章
逃逃逃,躲躲躲,藏藏藏——
君樂水跑得氣喘吁吁,心中暗罵一句:「混帳王八蛋。」
不曉得哪個死人頭說了什麼「烈女怕纏郎」的渾話,被一些變態男人奉為圭臬,害她被追得像條老狗,快累死了。
「樂水!」魏鞅的聲音傳宋,她心臟頓時一縮。「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追來才跑的,如今我人都到了,你又在氣些什麼呢?快回來啊!」
鬼才要你來追啦!她張嘴才想吼回去,驀然憶起不能自暴位置,否則就枉費她藏得這麼辛苦了;手忙腳亂又把嘴摀住,她偷偷地對魏鞅的聲音來向比出一隻中指。
不明白魏鞅是哪根神經搭錯線,她甚至沒應過他一場約,他卻篤信他倆是天生一對,對她苦苦追求。
她曾試著與他溝通,讓他明瞭她目前尚無心談論感情,而且,他也不是她欣賞的那一型,希望他別再糾纏不清了。
他卻始終不信,直說她是害羞,這樣的女性矜持十足可愛,讓他更喜歡她了。
天哪,讓她死了吧!認識「君樂水」的人都知道,她這個人會麼都懂,就是不曉得「害羞」兩字如何寫!
天性豪爽是原因之一,父母失蹤後,現實逼迫她更加收起女性的矜持,為了生存,她甚至可以開設「販夢俱樂部」出賣四個弟弟的色相,以謀取金錢重建家園。
她不在乎人罵老鴇、沒良心、拜金女;衣食足而後知榮辱,當一個人連飯都沒得吃、面臨生死關頭時,自尊大可送進焚化爐與可燃性垃圾一起毀了,她只求活命。
所以說魏鞅根本不瞭解她,她這個人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絕對不會因為一點點面子問題而口吐違心之論。
「樂水,你別不好意思嘛,頂多我不再當眾說我愛你就是,你出來吧!」魏鞅的聲音更近。
君樂水愈發將自己縮成一顆小小的球,打定主意不管他在廢話些什麼,她不理就是不理。
「跟男朋友吵架啦?」一個小小的聲音突然竄進她耳畔。
她嚇一跳,扯開喉嚨,差一點點就尖叫出滿心驚慌。虧得幾年的社會經驗磨去了莽撞,留下冷靜,她在千鈞一髮之際嚥回憂懼,撇頭望去。
「唔!」半聲驚呼出口,再度強自壓下。因為在她身後的是一隻泰迪熊,而熊的後面……人呢?怎麼沒人?一隻玩偶熊不可能自己開口說話吧!
「泰迪!」想也不必想,罪魁禍首一定是那個騙子。
從身邊的大樹後出一條頎長身影,金色的頭髮、蒼穹般的藍眸,薄唇上掛著一抹乍看之下天真、實則高深莫測的淺笑,不是泰迪又是誰。
「真巧。」他有禮地對她打了聲招呼,惹來她兩顆指責的白眼。
「騙子。」她低言。
他藍眸泛彩。「我有騙你什麼嗎?」
「剛剛在前院時,我問你『你是這裡的住客嗎?』你回答我『可以這麼說。』結果你根本不住虹燁山莊。」
「我也沒說我是這裡的住客啊!何來欺騙之說?」
「你說『可以這麼說』,不就等於承認自己住在這裡,是山莊的住客?。
「你以前學數學的時候,有沒有學過不等式?」
「這跟那有什麼關係?」
「大有關係。」他一本正經的。「我們都知道一加一等於二,但一顆蘋果加一顆橘子,你可以說等於兩顆蘋果或兩顆橘子嗎?」
她吹鬍子瞪眼睛。「你在耍我啊?」
「我都說得這麼清楚了,你還聽不懂,怎能怪我?」他一臉無辜。
她手癢癢,想扁人,拳頭方舉——
「樂水,你在這裡嗎?」魏鞅一句問話令她的動作僵死。
該死,都怪泰迪太混帳,讓人火大,氣得她忘記隱藏行蹤,被魏鞅發現,又得逃了。
先喘口氣,她才準備起身。
「喂!」泰迪已搶先一步現了行蹤。
她橫眉豎目瞪著他。這混蛋,想洩她的底嗎?給她記著,君子報仇三年不晚,現下她忙著處理魏鞅沒空理他,有朝一日,定要報回這個老鼠冤。
一邊橫身移動、小心躲藏,她邊在心裡嘰嘰罵個沒完。
泰迪卻逕自對著魏鞅開口。「你要找人去別處,別妨礙我午睡。」
魏鞅看見他,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嘿,你有沒有看到一個長得很美麗的女孩子?」
泰迪搖頭,若有似無地移了一步,擋住魏鞅的視線。
君樂水有點驚訝,這傢伙在維護她呢!
「你再想想,她很漂亮,很容易認的。」魏鞅卻不死心,繼續追問。「她的頭髮很長、穿著一襲白衣,清艷絕倫,渾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仙子?」泰迪低喃一聲,笑意爬上眼底。「我在午睡,閉上眼睛睡覺的人不會看見任何東西,包括仙子。」
魏鞅歎了一口好長的氣。「是啊!那我再去別的地方找找好了,謝謝。」他走了。
君樂水氣悶地直起身子,突然聽見泰迪胸膛裡來低低的咕嚕聲。這傢伙居然在取笑她,想K他兩拳,但——
該死的,她也覺得魏鞅的話很好笑。「你想笑就笑吧,別憋成內傷了。」她咬牙。
他快樂地揚起嘴角,倒是沒發出笑聲。「你的朋友有色盲,你身上的衣服應該是米色的;而且剪裁大方俐落,十足是現代獨立女性特愛的款式,與仙子半點邊也搭不上。」
君樂水眨眨眼,這傢伙口才不錯,一番話說得含嘲帶諷卻不尖銳,沒有引起她的怒氣,反消了她滿腔火焰。
「錯,他根本是個瞎子。」她頷首附和,同時拉拉自己的頭髮。「看清楚,它只到肩膀,沒有很長。」
說她家仙子,真是見鬼了,她明明有張非常性格的臉。
君樂水的五官保證不柔美,若生在古代,十成十會打入醜女之流。
不過近幾年流行個性美,她隱含英氣的外貌瞬間升格為性格美人,引起一些想趕流行的男人競相追逐。
而這其中又以魏鞅最為詭異,竟然會將她這副颯爽灑脫的形貌看成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眼睛去糊到蛤仔肉了,白癡。
「的確。」他突然靠近她,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發。
柔軟的髮絲在他的撥弄下揚起一片發瀑,烏亮亮、襯著金黃日陽,閃出炫人的光彩。
不只他,連她自己都看呆了半晌,喉頭驀地乾澀起來。「你……」
「他又回來了。」他毫無預警吐出這句話。
「什麼?」她腦筋還沒轉回來。
他以未傷的手臂圈住她的腰。「準備逃了嗎?」
「我……啊!」他居然抱著她快跑兩步,跳進身後的排水溝裡,冰涼的水瞬間漫上腰際,凍得她牙關直打顫。「你幹什麼?」她快冷死了。
同一時刻。「樂水,是你嗎?」魏鞅的聲音遠遠來。
君樂水目瞪口呆,這傢伙到底是何方神聖?魏鞅還在那麼遠的地方,他就發現他又找回來了,感覺比狗還靈敏,真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