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什麼?」他一切隨她。
「談……」她想了一下,不久前藏姬對她建議的話浮上心頭。「藏姬要我勸你回組織,她說,你再固執下去,小心小命不保。」
他唇角揚了起來。「你覺得呢?」
「我以為你心中一旦有了決定,必不會受到任何動搖。」即使對象是她也一樣。
他看著她半晌,低言。「我不會再回去。」
她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決定。
「不覺得我太霸道?」
「我也很霸道。」她環顧週遭一眼。「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外人無法撼動的堅持,你有,我也有。」而她的堅持就是,即使得豁出性命,她也非查出父母失蹤的真不可。
他懂,溫柔地攬住她的肩,不含絲毫隱瞞地對她解釋心中所有決定。
「我以為,既然要離職就得斷得乾淨,糾纏不清對我、對組織,甚至對我將要攜手共度一生的人都不公平。」說到這裡,他伸手握住她的柔夷,贏得她一抹溫柔的甜笑。他亦笑顏以對。「過去,我只能生活在黑暗中,未來,我希望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陽光底下,身旁伴著摯愛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
她點點頭,毫無異議地接受了他的決定。
他續道:「不過你放心,我是很愛惜小命的,絕不會做有勇無謀的蠢事,我一定會做好萬全的準備再去與其對抗。」
「這一點我是不會擔心的。」畢竟以他倆的經歷,若非極端「貪生怕死」,早在環境的折磨下,變成枯骨一堆,又哪還有今天的快樂生活?
他笑著捏了她凍紅的粉頰一下。「早發現我們是同一類人,才會自初見就深受吸引,只是沒想到,我們竟像得如此徹底。」
她睨他一眼。「不好嗎?」
「當然好。」對愛情,有人渴望互補,有人希冀投契;而他屬後者,對於今生能遇如此知音,他滿懷感激。
「現在說不好也來不及了。」掐了他腰腹一下,她笑看他的皺眉。
他立刻抱起她,回以一記深深的親吻當作懲罰。
「唔……嗯……」她被吻得差點沒氣,羞惱地瞪著他。
他大笑,又傾前偷了一吻。「我說知音啊!既然我倆心思如此相合,可以麻煩你猜一下我此刻心裡的想法嗎?」
她怔仲不語,半晌,抬頭仰望無盡的夜空,迷亂的視線像要穿透層層的黑幕、尋找出事情的真相,然而——
何為真?何為假?她已經分不清了。
他不願打擾她,靜靜等著她下決定。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她的手錶發出一個叮鈴的音樂聲,是整點報時的訊號。
她舉起手腕,瞄了一眼。「十二點了。」
「嗯?」他頷首附和。
再抬頭,她眼眶含淚。「你早知魏鞅不會來?」
要告訴她實話嗎?說他一人後花園,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時,便知魏鞅恐怕遭遇不測了。
他不想隱瞞,卻也不願嚇她,尤其在一切都還沒有證據的時候;最後,他選擇了避重就輕。
「以魏鞅看重你的程度,他與你相約只會早到,倘若遲延,只怕是不克前來了。」
好淡然的話語,但她懂,笑容變得淒愴。「而令魏鞅不克前來的原因大概只有一個——他無法來了。」只不知是永久,抑或暫時。
心倏然揪緊,君樂水緊攀著泰迪的手臂,想到魏鞅可能已遭遇不幸,她的罪惡感濃重更勝黏稠的蜂蜜,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岑寂,早知她聰慧,企圖誘導她的自己真是笨蛋。
「我還是不敢相信。」話雖如此,她低若蚊蚋的聲音卻充滿絕望。「我要看到證據,除非罪證確鑿,否則……我不下任何判斷。」這決定她做得很心虛。
按理說,父母生她育她,尋到傷害他們的兇手,她該當機立斷,擒獲歹徒,以報父母大仇才是。
可這幾年來,當她痛苦、難過、悲傷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不是父母,是王叔、漢伯、華嬸三人。
他們幾乎算是她的再生父母了,教她如何接受那一切原來都是假?他們……他們或許一直在利用她。
他拍拍她的肩。「你要證據,我找給你,不過要給我一點時間,你能等待嗎?」
「十年我都等了,又何差這一點時間?」
「好,你等我。」他轉身,準備走。
「等一下。」她拉住他的手。「你聽聽,是不是有什麼聲音……好像……」
「有人在喊救命。」
「難道是我前幾回聽見的那個求救聲!」她跳起來,迫不及待往聲音來處跑去。
泰迪卻斂眉沉思好半晌,沉慟的話語出口。「恐怕不是。」唉!什麼叫欲盍彌彰,大概就是這樣了。
犯罪者常常在罪行一再得逞後,變得粗心大意,或者自以為聰明而犯下不該犯的錯誤。
這就是世上不可能有完美犯罪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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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樂水沿著呼救聲傳來的方向一直跑。
「救命……救命啊……」求救聲飄飄忽忽,虛軟又無力。
「拜託,千萬別再斷掉。」君樂水跑得氣喘吁吁,不忘祈禱這回能找出真相。
自第一回聽到這個聲音後,她就有一個感覺,「它」將是所有謎題的答案。
可惜她追了好幾次,始終無法確切地捉到「它」。
後來魏鞅告訴她,他找到線索了。她的開心簡直是筆墨難以形容。
然而,上天再一次奪走了她的希望。
這一回,她絕對不再任「它」自指間溜走,一定要找到「它」,一定。
「你在哪裡?快出聲讓我發現你啊!」她喊。
「救命……救救我……」聲音應她的呼喚復又響起。
君樂水大喜。「別停,繼續叫,我會去救你的。」
「我在這裡,快救我,誰快來救救我?」呼救聲更清晰了。
君樂水幾乎不敢相信。「我來了。」她緊張得心臟險些麻痺。「你繼續叫。」
「救命、救命。」聲音已經響亮得似近在耳旁。
君樂水繞過長長的圍牆,到達廚房的出入口,在堆滿廚餘垃圾的角落,她發現了一條蹲伏於地的身影。
她煞住腳步,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廚房窗口透出的燈光,那裡就是虹燁山莊了。
蹲踞在垃圾山旁的人影仍舊不間歇地發出求救聲。
君樂水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是這裡,在她的記憶中,前幾回的求救聲不是自這裡發出的;她被騙了。
為什麼?是因為她快查到事實了,所以故意引偏她的注意力嗎?還是……下一個該失蹤的人變成她了?
「救命、救救我……」那人還在呼救。
她遠遠地看著對方好一會兒,認出了那熟悉的體態、曲線。
心頓時狠狠一抽,腦海裡流轉過五年來的一切,他們歡笑、談天、共飲、共眠,這情感應該是比朋友更深一層的吧?
然而,當事情走到抉擇關卡時,對方還是要向她下手?
手腳突然變得沉重,拖累得身體一動也無法動。但她體內濃烈的怒火卻狂熾得幾可照亮整片夜空。
她不逃,無論事件將演變至何種地步,她都不做個人生敗逃者。
藉著怒火,她奮起全身的體力,朝前跨了一步。
「華嬸,是你嗎?」她的聲音緊繃得像風一吹就會斷。
「樂水!」華嬸見到她,開心得語音都飄起來了。「終於有入聽見我的聲音了,太好了。樂水,你快過來幫幫我。」
「華嬸,你怎麼了?」君樂水緩緩走過去,每一步都踏得萬分慎重。不管她多想覷破謎題,有一點她永遠不會忘記——保重自己。
「我的腳陷進水溝蓋的縫隙裡,拔不出來。」華嬸的聲音像要哭出來。
「什麼?」她嚇一跳,行動的速度瞬間加快了一倍。「怎會這麼不小心?」當她來到華嬸身邊,就見華嬸身上的衣服都濕了,嘴唇也凍得發紫,不知在這裡蹲了幾個小時?
「我每天倒垃圾也都沒事啊!哪曉得今兒個一出門就滑了一跤,弄得滿身垃圾也就算了,腳還滑進水溝蓋的縫隙裡,拔也拔不出來,痛死我了。」
君樂水看了那卡在縫隙裡的腳踝一眼。天哪,皮都擦破了,整只腳上滿是泥和血,瞧得人腦袋發暈。
「你等一下,我想辦法幫你把腳弄出來。」雙手扳住水溝蓋,她試著將其掀開。
「好痛、好痛。」但她才移了一下,華嬸就叫得像天要塌下來。
「對不起。」她心一慌,手指沒了力氣,水溝蓋又自動扣回原位。
「哇!」同一時刻,華嬸尖叫一聲,只覺受創的腳踝像被人活生生擰斷了。
「華嬸,你還好吧?」
她猛點頭,但額上的冷汗卻洩漏了她的痛楚。
「算了。」君樂水突然站起來。「我還是去找漢伯和王叔來吧!。
「不必了。」華嬸卻猛地拉住她。「我還可以忍受,你別走。」
「但……」君樂水看她那個樣子就覺得好痛。
「拜託你。」華嬸死命揪著她的衣衫。「我已經一個人在這裡坐了兩個多小時了,樂水,我不想再獨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