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來,匡雲中並非真正適合我的伴侶。」因為他對她的影響力太大了。
可除去匡雲中,她還能嫁誰來保住常家?江彬嗎?
嗯!她忍不住朝天翻個白眼。「江彬與匡雲中相比,豈止泥與雲之別。」
但她卻不得不惦著那個小人。自那日,江彬收買常府下人的行動被匡雲中破壞後,他那些下流的小動作就越見頻繁,每每惱得人幾欲捉狂。
「待爹爹喪事完,我必將姓江的小人趕出常府。」她可不要養虎為患,徒惹一身腥。
常如楓兀自沉思著,沒注意到廂房的門給個不速之客悄悄推了開來。
「咦?!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耶!」來人是江彬,他等了好久才等到常如楓落單的時機,欲一舉扳回自己失勢的局面。
「你來這裡幹什麼?」一見江彬,常如楓就不由自主地生出滿肚子怒火。
「我睡到半夜,忽聽得佳人思念的呼喚聲,聲聲淒切。」江彬捧心做了個深情款款的表情,卻只引來常如楓兩記惡狠狠的白眼。
「你到底想說什麼?趕快說完、趕快……走好嗎?我忙得很,沒空聽你廢話。」差點兒就叫他「滾」了,若她真說出那個字,明兒個伯父鐵要來找她算帳。
「表妹。」江彬份出一臉的可憐兮兮。「你明知表哥素來憐香惜玉,聽你徹夜呼喚,必難以成眠,自然是不辭辛苦趕來會佳人嘍!」
好嗯!常如楓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江表哥,我想你大概是睡昏頭了,相信我,常府裡的人都很正常,絕不會有人思念你到徹夜呼喚你。」詛咒倒還有幾分可能性。
江彬嘻嘻一笑。「表妹,表哥知你害羞,縱然對我有無限情意,亦不好意思說出口,表哥理解,我不會辜負你的一往情深的。」
這個人的臉皮怎麼這麼厚?常如楓快受不了了。「表哥若沒事,就請走吧,我還有工作待忙,不送了。」混蛋不配承受別人的以禮相待,因此她直接出口趕人。
「表妹幹麼這麼害羞呢?」江彬步步相逼。
常如楓忙抽了個大理石紙鎮藏進袖裡。「表哥,男女授受不親,我想你最好退後幾步,別再靠近了。」
江彬搖頭,一臉的情慾薰心令人作嘔。「表哥想了很久,我倆明明就兩情相悅,卻要因叔父一時糊塗訂下的親事而勞燕分飛,實在是太殘忍了,我絕不能忍受這種事發生。」
「誰跟你兩情相悅了?」常如楓柳眉倒豎,已然發火。「少作白日夢了,我常如楓這輩子寧願嫁雞、嫁狗,也不嫁你江彬。」
「但我卻早發過誓,今生今世非表妹不娶啊!」他語氣柔情似海,若非那張淫邪面孔令人反胃,扮情聖的演技倒還不錯。
「江彬!」常如楓拍桌起身。「看在伯父分上,我一直對你忍耐有加,但人的耐性是有限的,你再不自制,休怪我翻臉無情。」
人要臉,樹要皮。江彬原本打的是誘哄常如楓自願與他相好的主意,待兩人生米煮成熟飯,不信她不嫁他。
可常如楓卻一點兒面子也不給,還出言恫嚇!江彬也惱了。「常如楓,別人怕你,我江彬可不當一回事兒,你既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就休怪我辣手摧花了。」
「你想怎麼個辣手推花法啊?江表哥。」常如楓圓瞪著雙眼,手中的紙鎮握得更緊;心中盤算他若敢亂來,就要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永無翻身之日。
「就是這般辣手摧花!」江彬忽地化身成餓狼,撲向對面可口的獵物——常如楓。
不過他忘了,常如楓既有本事一肩扛起常府內外之事,性子必不軟弱,相反地,在那張理智冷靜的外貌下可藏著一副火山熔岩般的激烈性子。
「那你就是自取其辱。」敵人都欺上門來了,她還會客氣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她將手中的大理石紙鎮砸向江彬腦門兒。
「哇!」突遭攻擊,江彬一愣,忘了閃避,眼看著便要血濺當場。
「別亂來啊!」倏地,一條青色身影如閃電劃過,衝上前來一手接住紙鎮、另手巧勁往江彬頸邊一劈,江彬立刻毫無知覺地軟倒在地。
「你怎麼這般衝動?」及時救下江彬一條小命的是匡雲中,他低頭,像看只蟲似地睨了江彬一眼。「這傢伙豈值得你為他弄髒雙手?」
常如楓不答,只是喘著、氣得渾身發抖。
匡雲中輕喟一聲,腳板輕輕一點、一勾,將江彬給踢出了房門;隨後,他袍袖輕揮,兩扉木門重又闔上。
「你忘了嗎?殺人是要償命的,你背得起那副惡名嗎?」他走過去,將顫如風中葉的她摟進懷中。
「嗯!」她輕哼,咬著牙根,卻仍止不住身體的顫抖。恨哪!她為何要身為女人?隨便一個下流胚子都能傷得她體無完膚。
匡雲中輕歎。她太倔強了,並非好事,太剛易折啊!
「別怕,我已經解決江彬,一年內,別說騷擾你了,我怕他連妓院都上不成。」
什麼意思?她不懂。
「我踢他出門時,可不是隨便踢踢就算,那一腳我是運足功力踢的,一腳封住他下半身的穴道,包他做一年太監。」
「太監?」
「就是不舉嘛!此後一年內,江彬都不能人道了。」算給那淫賊一點小小教訓。他笑著摟緊她。「所以你別怕了,有我在這裡保護你。」他衷心希望她能直接哭出來,以免憋在心裡久了,傷神又傷心。
「我……不是怕,我是生氣,他……以為欺負了我就能掌控我,我……寧可死……」她喘著,小小的拳頭握得死緊。
「別隨便把『死』字掛在嘴邊。」他忽爾沉下面容,神態間嚴肅無比。
她榛首埋在他懷裡,狠狠地吸了好幾口環布在他週身、暖如朝陽的氣息,身體的顫抖終於漸止。「我只是打個比方。」熬過激烈的情緒波動後,她顯得虛弱。「也不行。」他扶著她,走到窗口下的長榻邊,服侍她躺下。「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拚了命地只想活下去嗎?他們不惜易兒而食,忍著椎心刺痛,但求一線生機。而你,開口閉口就是死,毫不妥協的性子說好聽點兒是忠直,可追根究柢根本是私心一片,你真以為世間事皆能用死來解決?那是不可能的。」
認識他半月餘,頭一回聽他用如此沉重的語氣說話,她不覺呆了。
匡雲中凝視著她受驚過後、微白泛青的俏瞼,心頭的痛又一絲絲泛起。
「別隨便就想死!」他拍拍她的頰,轉身離開,走到茶几旁,倒了一杯茶。「咦?都冷了嘛!」不忍她受創過後又喝冷茶,他運足功力於雙掌,細心為她溫熱茶水。
常如楓瞧著他的背影,陷入沉思。一直以為他飛揚兔脫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火熱如金陽的心,裡頭只有純粹的光明、必不含半絲陰暗,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她錯了。
出身豪富,卻遭陷害而家破人亡,一度淪為乞丐。他受過的傷痛一定比她更深,才能說出那番透悟人生之語。
「對不起,我……我不是真的想死,我只是……打個比方。」她對著他的背影說。
他默然,忙著為她溫茶,暫且無力答話。
半晌得不到他的回答,她素來堅毅到堪稱倔強的心,頭一回惶然。「你生氣了嗎?」她下榻走近他,過度的疲累讓她走得踉踉蹌蹌的。
他繼續專心溫茶,但緊抿的唇角卻微微地勾起,她的軟化讓他心頭一片甜。
常如楓走到他身邊,乍見他雙掌冒出白煙。「你在幹什麼?」她抬眼望他,卻見他一頭一臉的汗,心兒頓慌。「老天,你病了嗎?」
匡雲中深吸口氣,緩緩收起功力。「我沒事。」他伸過長臂,擋住她搖晃的身子。「不舒服就躺著,何苦下榻來?」
「可是……」她擔心他啊!
「回去躺著吧!」他半扶半撐著她回到榻邊,抱著她一起躺下。
「雲中……」她又僵了,實在不習慣與男子過度親近。
他假裝沒發現她的不自在,將手中的熱茶遞給她。「喝杯茶,喘口氣。」
她正好渴了,伸手接過茶杯,卻發現茶杯是熱的。「這……太奇怪了,擱了一夜的茶,怎麼可能還熱著?」
他但笑不語。
她回眸,瞧見他眼底的寵溺,霎時間頓悟他方才雙掌冒煙的原因了。他不惜消耗練武人最重要的內力為她溫茶,她眼眶突然一陣酸,生平首次有人這般寵她。
「怎麼不喝?再放就冷了。」他緊了緊環住她柳腰的手,催她喝茶。
她頷首,輕啄了口溫熱的茶水,其實擱了一夜的冷茶,即便再經溫熱,也不會好喝,高雅的香氣與甘味盡失,留下的只有苦澀。
但這杯茶卻不是這樣,它好甜,比蜜還要甜,甜得她眼眶又更酸了,只得拚命眨眼,試圖將裡頭氾濫的水霧重新眨回眼底。
原來被人寵愛的感覺這麼好,好得令人想哭。常家自先祖常道子創立鴻鵠書齋以來,為維持撰史人公正無私的形象,人人無不絕情寡慾,連面對自已親人,亦不敢放肆疼寵,他們可知自己錯失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