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緗縹還想說些什麼。
「信不信本王會待你像那位侍女一般?」他冷冷地笑著,沒有半點玩笑的意味。
「本王不需要一個不懂禮數的福晉,你只需要陪著本王,服侍著本王,其他的用不著你碎嘴!」
他不管自己是否揪痛了她,粗魯地將她推回炕上,逕自穿戴好石青色的朝服,便往門外走去,無視這一地今人作惡的血腥,彷彿這一切殘虐與他無關。
緗縹只能怔怔地望著一地的血色,小臉早已是刷地慘白。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令向來豪放不羈的郡璐成了個無情的親王?為何以他的年紀,他會率先襲爵?
有一個人一定可以給她全部的答案……
☆ ☆ ☆
「真有此事?」
養心殿上,乾隆緊握著奏折的雙手浮上青筋,有著難以察覺的抖顫。
他早知道郡璐已經不是以往的郡璐,但也猜想不到這之間的差距,竟會差得十萬八千里!
幸而有緗縹這令人心憐的孩子告知他這些事,好讓他可以想個對策,把郡璐的個性恢復和往常一樣。
「嚇著你了。」乾隆走下龍椅,心疼地牽著緗縹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皇阿瑪真是愧對你。」
「不,這是緗縹該做的,現在緗縹最想知道的是,郡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有皇阿瑪為何那麼早就讓他襲爵位?」她的心已經亂成一團,腦中仍是一片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的畫面。
「朕是因為老理親王爺早已歸天,而郡璐的驍勇善戰,是所有宗室子弟有目共睹的,即使朕破天荒地讓他成為同輩之中最早襲爵的一位,可其他的貝勒、貝子卻未有微詞。」乾隆淡淡地說著。
「而郡璐到底是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殘酷,朕並不知道,而是到了近幾年,才突然感到他的無禮。」
他想知道答案,所以才會利用緗縹在他心中的地位,想要找出原因,若是不能將他變回原來的郡璐,他勢必得親手刃他!
「到底是怎樣的事情會令郡璐性情大變?」緗縹微蹙著眉頭,臉上寫滿擔憂。
其實看得出來皇阿瑪極信任他,也願意栽培他,但是郡璐的言行舉止,會讓他替自己惹上殺身之禍,他該是很清楚的,卻為何蓄意這麼做?難不成,他有其他的企圖?
「緗兒,你可得幫皇阿瑪的忙,幫皇阿瑪尋回以往的郡璐。」乾隆真誠地說道,慈祥地牽起她的小手。
「若是緗縹做得到的,緗縹一定願意,但郡璐連緗縹就是襄兒都認不出來了,緗縹實在是沒有信心。」
若是可以幫的話,用不著皇阿瑪同她說,她便會自動辦到,但……
「皇阿瑪相信你。」儘管聽及郡璐認不出她來,令他感到些許失望,但依目前的情況看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緗縹試試。」
如今,也得試試了……
第四章
過了晚膳的時間,乾隆才差人備宮轎,經英武殿東北角門,送緗縹格格回理親王府。
宮轎甫停,緗縹趕緊小跑步地走入銀安殿裡,往右側的長廊走;進入新房,便見到郡璐冷著一張臉,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房內的廳裡。
郡璐微瞇起詭邪的眼,俊臉噙著微慍的怒色,不發一語地撤下一旁的傭僕,等著緗縹向他解釋。
今兒個一下早朝,便見到理親王府的轎子似避人耳目地自最偏北的英武門進入,隨後便見到一抹嬌小的身影在公公的帶領之下,偷偷地往養心殿的方向走去,讓他想不知道都難。
這個蹩腳的探子,肯定是回去同弘歷說些什麼。
緗縹盈著悚懼的眼瞳,不敢多說一句地站在一旁等著郡璐問話,孰知,她等了半晌,郡璐依舊只是用一雙冰冷得傷人的眸子凝睇著她,她侷促不安地向後輕挪了一小步。
鬱悶的氣氛幾欲令緗縹透不過氣,她只好抬起瀲灩的水眸,偷偷地瞄了郡璐一眼,舔了舔發乾的嘴唇。
「王爺用過晚膳了嗎?」
雖然明知道自己不該問出這令人發笑的問題,但她確實是無話可說也無話可問,可若是不說一點什麼來轉移這沉悶的氣氛,她可能會在事情未解釋清楚之前,先行昏死過去。
「用過了,你呢?」
出乎緗縹意料之外,郡璐竟然扯起一抹淡淡的笑,輕輕地牽動嘴角,令緗縹感覺事情似乎並不如想像中的嚴重。
皇阿瑪同她交代過了,要她千萬不能說出她今兒個去找他的事,否則郡璐會不高興的。
方纔的氣氛逼得她差一點便說出口,不過,難得看見郡璐的笑容,或許事情真不如皇阿瑪擔憂的那般。
郡璐仍舊是原本的郡璐,仍舊是尚未襲爵前的理貝勒。
「緗縹已用過了。」
「在哪兒用的?」
郡璐依舊噙著魔魅的笑,挑了挑眉,等著愚蠢的女人自動送上門來,向他透露事實。
「在……」宮內兩個字,硬生生地被緗縹吞回肚內。
糟了,她不能同郡璐說她在宮裡陪皇阿瑪用膳,可這下子,她該說她是在哪裡用膳的?
早知道如此,她方才便不該問郡璐是否用過晚膳!
「直說吧,本王並不會怪罪於你。」他像是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噙著醉人的笑,等待著獵物自動卸衣棄甲,自動跳上他的嘴,滿足他的胃。
他向來最恨他人背叛他,甚至是欺騙他!
若是這該死的女人為了弘歷而背叛他、欺騙他,那麼,他會讓她嘗嘗什麼叫作生不如死!
「緗縹在……」緗縹望著郡璐驀地變黯的眸子,驚得冷汗一身。「緗縹在宮內與皇阿瑪一起用膳。」
她不願意講,但是……終究逃不過郡璐的眼。看著郡璐,她明白他早已知道她上哪兒去了,若現下還要裝糊塗的話,只怕是罪加一等,倒不如趁著還有台階可下,趕緊走下來;否則一旦郡璐將台階拿走,她就得自凌霄高空墜落,摔得粉身碎骨。
她是對不起皇阿瑪了。
「歸寧的日子尚未到,你為何回宮裡去?」
郡璐挑了挑濃眉,稍稍滿意她的機靈,讓自個兒逃過一劫,但這並不代表他原諒她!
他站起身子,踏著閒步,不疾不徐地走向仍立在角落的緗縹。
「王爺……」
隨著他的走近,緗縹感到一股無以言喻的壓迫,想要移開腳步逃離這令她懼慄的威嚴,卻又移不動像被黏在地上的雙腳。
「你知道你這麼做,所有的皇室宗親全都會看本王的笑話?」他仍然帶著笑,然而冷冷的笑意卻不及合冥的眼眸。
他抬起大手,輕輕地勾起她微尖的下巴,仔細地端詳著她絕美的五官,還有那股該死的熟悉感,令他感到相當的不悅!
「緗縹沒那個意思。」
驚顫地說出話語,緗縹的心中不只凝著恐懼,還泛著點點淒楚與悲惻,因為以前的郡璐是不可能這個樣子的。
他的笑語暖透她的心,豪氣干雲的爽朗性子,令她深深著迷,就連她厚顏地向他索取貌貅玉珮時,他雖然有點氣惱,卻也將玉珮給了她。
但是現下的郡璐令人害怕,令人退避三舍,冰冷的眸子底,有著一股噬人心神的寒霜,令人不得其門進入他的心中。
「那你是什麼意思?」他的手突地揪緊她的下巴,冷冷地望著她滲出淚滴的水眸子。
這個該死的女人,為何老是用一雙泛淚的眼瞳瞅著他瞧?彷彿他做錯了什麼天大的事一般,看得他心浮氣躁!「王爺真的不記得襄兒了?」緗縹扁了扁嘴,幽幽地問,澄澈的眼眸裡有著清瀅的淚水。
☆ ☆ ☆
他真是忘了她了。
十年的時光飛逝,她的心中一直有個愛笑的郡璐,而他的心中卻沒有一個愛哭的襄兒。
郡璐怔忡地望著她好半晌,邪邪地瞇起眼瞳,撤了撤苛薄的嘴,絕情地哼道:「本王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像是五雷轟頂一般,緗縹整顆心都碎了,清靈的眼眸霎時盈滿淚水,順著眼角無聲地滑落香腮。
「哭什麼?本王尚未與你論罪,你倒是先給本王哭起來了!」郡璐暴喝著。
該死,她到底在哭些什麼?
什麼襄兒不襄兒的,他壓根兒也沒聽過,這樣子她也犯得著哭嗎?
真該氣惱的人是他。
成婚的第二天,自個兒的福晉便跑得不見蹤影,還跑回宮內,若不是他知道她是以清白的處子之身嫁給他,他真要以為自個兒的福晉與弘歷之間有著見不得人的曖昧。
「緗縹無話可說。」
緗縹的內心苦澀得以為自己即將死去,她的心被他的話狠狠地剖開,再殘酷地戳出一個個洞,任憑刺鼻的血腥熏透她全身。
滿懷著希望來到理親王府,貪婪地希冀他會記得她,然而希望愈大,絕望愈深,深得幾乎令她站不住腳,存了十年的希望在剎那間被銷毀,所有的愛戀也在瞬間破滅。
十年的歲月,他變得無情、變得殘酷、變得嗜血、變得邪魅,他變得徹徹底底,令她無法面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