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絕不能讓郡璐殺了這麼一個疼他入骨的皇叔,而她也堅信郡璐和皇阿瑪之間一定有什麼誤解,她只消在他動手之前,趕緊解開彼此的誤會,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若是讓郡璐錯殺了自個兒的皇叔,想必他日之後,他必會悔不當初,所以她即使是死,也得將這事兒擋下來不可!
「你憑什麼阻止我?」郡璐淡淡地問道。
他挑高濃眉,對於她所說的話顯得有點啼笑皆非。
昨兒個待她好一點,真讓她開心地飛上天了不成?居然還敢擋著他的去路,想阻止他策劃十年的好事!
若她能夠放聰明一點,乖乖地回丹宮去,或許他還可以饒她一命;但看這情勢;她是在逼他殺她了。
「皇阿瑪是個極好的仁君,受盡百姓愛戴,你怎能殺他?」緗縹急切地說,直視著不耐的他。「況且,有什麼樣的仇恨逼著你非得這麼做不可?」
「受盡百姓愛戴又如何?背地裡在皇宮裡做了什麼骯髒事,你又怎會知道?」郡璐冷哼一聲,嘲笑她的愚蠢。
早已經猜到她是乾隆派來監視他的,但真正知道又和揣度時的心情不同。
「一定是你誤會了皇阿瑪!」
緗縹斬釘截鐵地說,對他冷肅的殺氣視若無睹。
「皇阿瑪一直擔憂著你,一直想著你到底為了什麼而變得冷酷、寡情、淡漠,你怎能殺一個恁地關心你的皇阿瑪?」
緗縹實在是想不通,自她來到大清,她從未見到皇阿瑪和郡璐面對面平心靜氣地說一句話,然而皇阿瑪的擔憂全都顯現在臉上,連心思不縝密的人,也可以看得清楚,為何郡璐看不到?
亦或是他根本不看?
☆ ☆ ☆
「他八成是擔憂我的壯大總有一日會壓過他的氣勢,要你在我的身旁監視我,一旦我有什麼脫軌的行為時再趕緊將我拉回,或者是像當初他對待我阿瑪那般地對待我?」郡璐的大手緊握成拳,凸出的青筋在他的拳頭上凝結成壓抑的蛇群吐信。
一想到阿瑪臨終前所留下的羊皮血書,他不禁雙目盡赤,難以言喻的苦澀痛徹心扉,折磨著他的心神。
望著一臉茫然的緗縹,他不禁放浪地勾起邪魅的笑。
「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嗎?」
望著呆若木雞的緗縹,他不禁在心底憐惜著她,畢竟她也只是弘歷手下的一顆棋子罷了。
「在我襲爵之前,我便已知道我的阿瑪是由於某種原因而被軟禁在理親王府裡,待阿瑪死去之後,我才真正知道阿瑪為何會被禁在王府裡。」他頓了頓,瞥視緗縹一眼,便繼續說:
「當年,本該是我的太祖得到王位,而弘歷的父親卻寡廉鮮恥地篡奪帝位,而到了我阿瑪時,弘歷懼於群臣會回想起當年的事,怕眾臣會擁立我阿瑪坐上須彌寶座,於是他便將我阿瑪終身囚禁在理親王府裡,甚至誅殺多位與阿瑪同系的親王,現下太祖這一系的子弟只剩下我一人,你說,這樣的弘歷我該不該殺?」
郡璐輕描淡寫地說著十幾年來,宗室中最醜陋的兄弟相殘,眸子裡浮上淡淡的血絲,他的神色詭邪得令人不敢接近。
「這……」不會的,皇阿瑪不會是這樣的人!
「會不會是因為有什麼誤會,或者是……」
皇阿瑪眼中的仁厚是偽裝不得的,況且,他對郡璐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是不容曲解的。
「或者是我阿瑪造假?」郡璐冷冷地勾起一抹令緗縹心悸的笑,雙眸有著似雪如霜的殘酷。「當年弘歷為了不讓我知道這件事,而將羊皮血書取走,我是在極意外的情況之下發現血書的,這只能說是報應!不管他打算如何掩蓋事實,仍舊是逃不過老天的眼!」
他不想再多說,抽出腰間的長劍,冰冷的劍身摩擦著劍鞘,發出詭譎、令人悚懼的聲響,不禁令人膽戰;銀白的劍影透著微弱月光,映出他嗜血狂戾的俊臉,更是令緗縹全身止不住地狂顫。
「我還是相信皇阿瑪,這其間必定有所誤會。」緗縹挨近他的身子,雙手緊緊環抱住他寬實的胸。
「你寧可相信他,也不願意相信我?」他的聲音有點粗啞,似有不知名的情感在心底墜落。
「不,我只是……」
她不知到底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她只覺得好亂;雜亂不清的事充塞在她的腦海裡,今她手足無措,現在她唯一能做的是不讓他犯下恁地大錯。
「你若是不走遠一點,難保我手中的劍不會掃上你的身子。」他冷冷地推開她,向來冷冽的眸子裡燃著狂怒,單手揮劍向她。
他想做的事,向來沒有人可以攔阻,更何況這是天大的仇恨,豈容得了他怯懦?
他背負的是宗室的血海深仇,折磨他的也是宗室親族的手足相殘,或許只要他一下手,這般的醜聞便會不斷地重複上演,但他現在管不了那麼多,更接捺不住緗縹寧可相信弘歷,也不願意相信他的怒火!
「若是殺了我,你是不是可以不殺皇阿瑪?」
現下有誰能夠阻止這悲劇呢?翠宮裡大批的貼身侍衛全都被撤離,僅剩皇阿瑪與諸位嬪妃,她若是不站出來,還有誰能夠遏阻這荒唐的一切?
「你想以你的命換弘歷的命?」他的大手緊握劍柄,指甲陷入手心裡頭,滲出怵目血絲。
弘歷之於她,究竟是怎廝的意義,居然可以令她願意捨命相救,以她的命抵他的命?
好一個弘歷!竟連他的福晉也不放過,竟讓緗縹背叛了他!
他的心掀起波瀾壯闊的怒濤,毫不留情地打向他的心脈,疼得他的心微顫;全身的血像是在剎那間全都被抽乾一般。
她口口聲聲說愛他,然而她卻願意為弘歷而死,那麼,他是不是該助她一臂之力,遂了她的意?
思緒來不及阻止脫軌的動作,待他反應過來時,鋒利的劍身已然劃上她的腰際;緗縹正緩緩倒下……
「緗縹!」
他有點遲疑地望著她倒下的身影,錯愕地望著自她腰際緩緩流出的血水淌濕她一身的桃色。
「這可是你第一次喊緗縹的名字……」她趴臥在地上,發白的小臉,淒楚地泛起一抹令人心痛的笑。
她沒想到他真會動手殺她,但這樣也好,只要他能不殺皇阿瑪,別犯下逢赦不赦的大罪,要她為他命喪黃泉,她亦甘之如飴。
「你為什麼不閃?」郡璐難以自遏地暴喝一聲,丟下手中的劍,蹲在她的身旁,抱起她柔若無骨的身子。
「你為什麼要替弘歷抵命,你為什麼要為他這麼做?」
沒想過會殺她,更不曾在心底真切地希望她死去,然而他的劍揮向了她,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驚懼狂肆地將他包圍。
他的手,早已不知染上多少人的血,這卻是他第一次感到悚慄,感到無以遏止的心顫。
「郡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緗縹相信,皇阿瑪當初會這麼做一定有他的原因,否則他不必栽培你,更不需要關心你,也不需要將你自邊關調回京畿,是不?」緗縹努力地扯起一抹安慰的笑,眼眸縹緲無焦,令郡璐感到膽戰心驚。
「不是的,他是個老狐狸,你真是被他騙了,他不值你為他這麼做!」郡璐怒極,雙臂有力地扯著她細小的肩頭,卻發現她的香荷掉落一旁,一塊眼熟的玉珮滑落。
他定睛一瞧,是極眼熟的一塊玉……他信手取來,望著刻著貌貅的玉珮,上頭刻著弘歷御賜的戰士玉珮。
那一年只有他得到,正因為如此,他受到宗親子弟的排擠,那時方巧有一位小女孩執拗地向他要這一塊玉珮,而他為了落個心靜,便送給了那女孩。
他望著懷裡的緗縹,再望向那塊勾起他回憶的玉珮,不禁失神。
緗縹便是那女孩?
那一張清麗脫俗的蜜色小臉,眼眶蓄著淚水,像是兩泓清澈見底的湖水;失神的他視線回到緗縹身上時,兩張蜜色的小臉合而為一。
「郡璐,想起來了嗎?」緗縹微喘著氣,紅艷的唇早已是一片慘不忍睹的灰白。「緗縹便是襄兒,你記得了嗎?」
「你是當年的丫頭?」郡璐抖顫著手,雙眸不再冷漠傷人。
「是呀……」緗縹露出極甜美的笑,彷彿已經掬盡紅塵世事般的滿足,刺痛了郡璐的心。
「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郡璐暴怒地狂吼。
不願意相信她是當年可人的小女孩。他對當年的她並沒有特別的情感,只是覺得她一身如蜜般的肌膚極惹人側目,而有了些許的記憶;但她若是不說,他是一輩子也想不起來的,因為當年正值他發現了羊皮血書……
這一切全都得怪弘歷!
「我要去殺了弘歷!」郡璐撿起一旁沾血的長劍怒然欲起身,卻發覺自個兒的手臂被緊緊擒住。
「不行,你不能殺了皇阿瑪!」緗縹緊緊地揪住他的臂膀。
「放手!」他冷冷地道,俊臉噙著波譎雲詭的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