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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丹菁

  只是,沒想到再見到她時,藏在心底的憐愛又湧上幾分,只因她唇角含著淡淡的笑意。

  要是她臉上的笑意能更深一點,再把那張面具拿下來,想必她的模樣一定會更迷人。

  「大姐,你既然能拿掉禎兒腳上的腳鐐,為何沒辦法除去她臉上的面具?」他轉眼睇著衣大娘。

  「那個面具就貼在她臉上,我怕萬一力勁沒控制好,會傷到她。」

  她不是沒想過要這麼做,只是要取下面具是一件極為冒險的事,除了怕傷及她的臉之外,可能還會揭露她戴上面具的原因;每個人心底都有一個不願讓外人得知的秘密,而她深知此,達不願貿然行事。

  就像她亦在等她,倘若有一天她能對她敞開心胸,必定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她。

  「這樣嗎……」石泫紜低喃了句,抬眼瞅著低頭不語的李禎。

  「不勞費心,我……我是因為臉上有疤,所以才戴上面具的。」李禎直視他溫柔如水般的琥珀色魅眸,「而我的腳……」

  看著他,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十年前戴上面具,實非她所願,但每個人都說她是妖孽,一見到她就怕。想必她的長相肯定極為醜陋,否則為何大家都要離她而去呢?

  倘若他看到她的長相,會不會害怕?

  「不打緊。」石泫紜截斷她的話,轉向衣大娘。「大姐,這幾日有無見到李誦?」

  「十多天前見了一次面,再來就沒消息,不過他要我帶話給你,要你趕緊行動,因為國公也開始行動了。」衣大娘說道,流轉的眼波偷覷著李禎的反應,心裡思忖著該不該在她面前提起這件事。

  「是嗎?」石泫紜歎了一口氣。

  唉,真要他進王爺府嗎?天曉得他是多麼不願意踏進那裡。

  「在禎兒面前提這些事好嗎?」衣大娘突地湊近石泫紜耳畔小聲問道。

  「無妨。」石泫紜壓根兒不認為她會是其他王儲所派來的奸細。她不像,一點都不像,她就像一朵在懸崖邊上的百合,生存在危境中,再怎麼看都不像是奸細;倘若他真是看錯人了,也只能怪自己的眼力差。「這些日子我一直待在石府半步未出,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這可是破天荒的哩!石泫紜驀地抬眼,突見李禎正凝眼睇著他,那雙澄澈明亮的瞳眸正隱隱地閃爍著。

  沒來由的,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為了什麼?」衣大娘沒發覺他的異樣,開口問道。

  「嗄?」石泫紜驀地回神,有點恍惚。

  「你在想什麼啊?」衣大娘不禁吼著。

  「我……」他轉不回眼,目光停留在那雙教人愛憐的眸上、那兩瓣抹笑的唇上,然而他現下不能如此放肆。「我大哥找到皇上下令尋找的雙生公主中的李宸了。」

  「那對雙生公主?」

  「這幾日我待在府中便是在確定她的身份,也乘機瞭解了她的命盤,得知了國公的詭計。」很勉強的、很努力的,他才不著痕跡地調回視線。

  「什麼詭計?」怎麼聽得她一頭霧水?

  「原來國公要皇上尋回雙生公主,確實是為了要滅大唐。」石泫紜有點難受地嚥了嚥口水,不讓自己的目光又瞟向她。「我算過李宸的命盤,倘若真將這對姐妹找回,足以剋死皇上和諸位王儲。」

  「那到底該不該把雙生公主找回呢?」衣大娘是知道情況的。

  既是皇上下旨給中書令大人,倘若中書令大人未能完成使命,不但自個兒會遭殃,就連身為他親弟弟的石泫紜也逃不過這一劫的。

  「這事先按下,橫豎離向皇上交人的日子還有一段時間,眼前最重要的是先入八王爺府,將風鏡取出獻給國公,以討好他,再謀定而後動。」目前也無更好的辦法了。

  這應該是很重大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偏不在乎,甚至逃不過那雙清澈水眸的注視。

  他應該注意她的神色,並從中讀出她是否與八王爺府有關;然而望著那雙眼,即使她的神色真的有異,他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這樣嗎?」

  「我先走了,明兒個還得去八王爺府一趟。」

  事到如今他只能逃了,再待下去,怕他待會兒會失態。

  「這麼快!」

  衣大娘尚不及問出話來,李禎已早她一步站起身,失望的眸凝視著他,仿似即將遭人遺棄的孩子。「我……」

  千萬別再用那種眼神看他,他會受不住的!

  「呃,閣裡還有些事要忙,我先走了。」衣大娘見情勢不對,忙不迭地逃出房間。房裡的情況過於詭異,令她深知此地不宜久留。

  而聒噪的衣大娘一走,氛圍更顯詭譎。

  發覺自己不小心問出口的李禎不禁羞澀地斂下水眸,沒想到自己竟未經大腦便將問題給問出口,仿似她極需要他似的。

  他會不會誤以為她是一個放蕩的女人?

  她只是有很多問題想問他,並不是因為他有著一張令人著迷的俊臉、且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坐在她面前;她知道他的俊美,也知道在無憂閣裡,他仿若被眾星環繞的醉人明月。

  然而最吸引她的,卻無關於他的外貌,而是他的笑……

  「坐下吧!我改變主意了。」唉,他就是無法漠視她的羞赧,無法漠視藏在面具下的那雙明眸。倘若他的心可以再硬一點,倘若他可以做到漠視一切的話,或許他會快樂一點。

  否則有一天他真的會死在女人手中,唇邊還帶著笑。

  「你不走了嗎?」李禎羞澀地問。

  過了十年遠離人群的生活,她早已經忘了人與人之間到底該怎麼相處;倘若不是個把個月來,閣裡的姐妹老是跑到她這兒串門子的話,她肯定也忘了該怎麼說話。可不知怎地,面對他,她卻艱澀得說不出話來,卻又想再多看他一眼,貪戀著他颯爽的笑。

  心裡明明有許多事想問他,但不知為何,在這個只剩二人的房裡,她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可是聽了他方才與衣大娘的對話,令她不得不試探他。

  「倘若你希望我離開,我現下馬上走。」石泫紜只手托腮,妖詭的魅眸斜睨著她,審視她眸底的真實。

  他不想過問她的過去,更不想知道她為何會在那時出現在河邊;不過她手中有他意想不到的血笛,讓他對她的身份起了興趣。

  「你不是想聽我吹首曲子嗎?」

  琥珀色的眸子鎖住她的眼,藉由他熾燙的凝視,在她的粉頰上熨下他看不見的紅暈。

  他怎會如此瞧她?

  光線透過窗欞篩落在他琥珀色的眸底,乍然一看,反倒有點像是透明的,彷彿可以潛進人心探窺一切似的;他有一種魔性的美,讓人悚懼卻又甘願被俘虜。

  然而讓她凝眼不放的,卻不是他的俊美,而是他漾在唇角淡淡的笑,溫暖如煦陽,讓她移轉不開視線。

  「哦,你願意吹首曲子給我聽嗎?」經她這麼一說,石泫紜的眉挑得更高,迷人的唇角笑痕勾得更深了。

  救起她自然是為了能再聽一次那令他著迷的笛聲,不過若是她不開口,他肯定又要把這事給忘了;畢竟近日來事情太多,他實在無法分出太多心思放在她身上。

  「公子想聽什麼曲?」李禎怯怯地問,一雙水眸無懼地迎視他,絲毫不願放過他凝在唇邊的笑。

  原來還有人願意對著她笑、對著她說話。

  只要離開那個大宅院,她就可以逃脫那可怕的咒語!她就可以被溫柔對待;那個家太冷,冷得讓她不惜用命相搏得到自由,為的只是想找到自己的歸宿。倘若就這麼認定他是自己的歸宿,會不會太一廂情願了?

  對自己而言,他不過是個初識,且對她有救命之恩的人,而她身上還帶著可怕的咒語,倘若接近他,有一天定會傷到他的。

  可是她不想走了,這個地方有她想要的一切,有她渴望了十年的溫柔,讓她捨不得離開。

  要她怎麼捨得?倘若可以待在這裡,她願意拋去一切,拋去她的家族和地位,什麼都可以不要。

  「那麼,就為我吹奏一曲『將進酒』吧!」石泫紜俊臉上漾著的笑意更濃,修長的手指更是躍於桌面上輕輕地敲擊著,等待她的笛聲。

  事實上,他真的不在乎她是誰,他要的是她出神入化的笛技,佐以他十多年前自西域帶回來的血笛,想必韻味十足。

  他簡直是等不急洗耳恭聽了。

  第五章

  李禎怯怯地點了點頭,將通體血紅的血笛湊在唇邊,尖銳地吹奏出攝魂的樂章。猶如黃河暴躁急湧,鏗鏘赫然,再狂然如疾雨,吹奏出放蕩不羈的音符;而後化為憂鬱的秋風輕拂面,仿若低聲飲泣,令人不由得隨著她的笛聲起伏,先是瀟灑放蕩,而後卻又滿腹憂緒。

  石泫紜瞪大眼眸看著忘我的她,霎時說不出半句話來,只是一直傻促地凝視著她,看著她靈活的蔥白纖指在血笛上遊走,譜出教人難以忘懷的樂音,仿若天籟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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