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她夠聰明,得知他要上王爺府,這幾日便守在王爺府裡;要不然她怎能發現他的異狀。
「你別管我……」石泫紜近似嗚咽地吼著。
力量在身體深處蠢蠢欲動著,他不懂自己為何會在這當頭爆裂出這股力量!但他卻不願意在任何人面前宣洩這無以解釋的力量,他痛恨他人用詭異的目光看著自己!
想必她亦是一般,是不?
因為遭遇太過相似,遂對她,他有一份難以釐清的憐惜;可是不能再放任這份憐惜衍生出其他的感情,否則……
「公子?」
見他的臉色倏地變成嚇人的蒼白,李禎隨即四處張望,而後奮力地拉起他,拖著他鬆軟無力的身軀掩人更隱密的角落裡。
「你放開我!」石泫紜微惱地吼曝。
為何她偏偏在這時候出現?他不想讓她看出他的異樣,更不想讓她發覺他的狼狽,可悚懼卻不斷地伴隨著體內的力量衝擊著他的心;他驚懼倘若再這樣下去,有一天他到底會變成什麼模樣。
他怕有一天,他會在不知不覺中殺了自己最愛的人。
不能娶妻,尤其是她。背負這樣的宿命已是一種悲哀,倘若他日真讓她死在自己手中,他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的!
「公子,你別掙扎,先讓我帶你到我房裡休息一下,你一會兒就會好了。」
李禎哪裡放得下他?只見她使出全身的氣力,倔強地拖著他往後院走;儘管氣喘吁吁,她仍是執拗地拖著他。
「你……」
石泫紜才要斥責她一番,卻發覺自己體內的力量在霎時消失無蹤,那種幾欲令他窒息的悚懼也不知何時停止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石泫紜突地站起身子,瞪視著自己的雙手,雖仍有點微顫,但他可以感覺到如岩漿滾滾而來的詭異力量又退回身體的某個角落裡。
他從未發生過這種情形,也從未成功地壓下那股力量。
瞬地,他想起自己自從遇上李禎後,曾經發作過兩次,但兩次卻都沒有釋放過力量,而且他已許久不曾發作過了……難道這是因為她?
「公子,快,到這邊來!」
李禎未發覺他已可以行動自如,仍是死命地拉著他往後院去,絲毫未察覺他正睜著一雙疑惑不已的眸子盯著她,不斷思索著。
第七章
「公子,你好點了嗎?」強行將石泫紜推倒在自己的床榻上,李禎像只忙碌的麻雀在房裡四處走著;一會兒抱出被子,一會兒又倒茶水,一併遞到他面前。
可是當她終於停下忙亂的腳步站在他面前時,卻發覺他只是一逕地瞪她。
半晌,石泫紜仍是不語。
李禎有點羞赧地斂下水眸,不懂他為何要這樣看著自己,卻又突地想到他方才才拜訪過爹,而這兒是王爺府,她卻帶著他理所當然地走入無人看守的後院……她不禁思忖他是否看穿了她的身份。
倘若他知道自己是妖孽,他會不會和他們一樣遠離她?
念頭甫上心頭,隨即夾帶著難喻的椎楚襲上,痛得她無措地閉上眼眸。
她是個妖孽,怎麼要求他伴在她身邊?他一定會逃的,是不?
這是再自然不過的反應了,沒有人會願意待在妖孽身旁,他終究會在發覺她的真面目後離開她的,可他是她在被人冷落了十年後,第一個遇見的人、第一個對著她笑的人、第一個擁抱她的人……或許是移情作用,或許是被這深鎖的後院給逼瘋了,但她真的不想離開他。
這念頭是恁地強烈,而她卻不願意阻止。
「公子,你怎麼了?」李禎怯怯地試探問他。
「馭祥公主,隨便帶個男人進你的閨房,難道你不覺得不妥?」石泫紜淡笑著,卻帶點嘲諷,不似往常的溫柔。
她是一個被關在後院十年的公主,可以說是獨自過了十年與世隔絕的生活,在她掙脫這個牢籠往外飛之際,任何一個對她好的人,她都會如初睜眼的雛鳥般認定了母鳥,一輩子不離開。
她太青澀了,所有的情緒都反應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裡,讓人很難不猜出她的心思;但他卻怕了她的單純,也不能讓這個錯誤再繼續下去,不管她對他抱持著什麼樣的情感,他全都不能予以回應。
雖說這樣的作法違背了他和八王爺之間的約定,但是他寧可毀約,也不願意他日自己失手殺了她。雖說他方才成功地壓抑了那股力量,但難保哪日不會再發作,而且他也不知道體內的力量到底是不是因為她而躁動,抑或是因為她而平息。
最好的辦法,是讓兩人再回到尚未相見時,但必須先讓他把大哥救出來,完成李誦的霸業。雖是利用了她,但在這世道下,人往往是身不由己的,希望到時她能夠體會他的想法。
「你知道了……」李禎愣愣地睇著他,淚水不自覺地盈眶。「不要討厭我,請你不要討厭我……」即使所有人都討厭她,她也無所謂;可他不同,她不希望他討厭她,一點都不希望。
「你……」望著她剔透的淚水滴落在冰冷的鐵面具上,他的心猶如被她的淚水給困住了般,滿嘴尖酸刻薄的話語只能化為無奈的輕歎。「你為什麼哭?為什麼認為我會討厭你?」
他正用著連自己都不明白的溫柔語氣安慰她。看著她落淚的模樣,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抹去她低落在唇邊的淚滴。
「你一定知道我的事了,知道我是個妖孽……」李禎淚流滿面地道。每個人都討厭她、都恨不得她離開;倘若她再待在他身邊,他是不是會覺得很煩?
「誰說的?」他想喝一聲,長臂一伸將她納入懷裡。「那些謠言不過是空穴來風,何以採信?」
「可是……」李禎微愣了半晌,有些意外他的反應。
「沒有可是!你是在祥氣中誕生的,怎麼可能是妖孽?」像是要說服她似的,他怒不可遏地吼著,惱怒上天為何要這樣折磨她。
為何世上會有如此顛倒乾坤的說辭?她明明仿若天仙,為何要將她說成妖孽?
「那,你是不是不會討厭我、不會趕著要我離開?」她貪婪地鑽進他懷中,汲取那份她奢求已久的溫暖。
驀地,熾雷狂然落下,打在石泫紜身上,令他猛地回神。
他在做什麼?他該要讓她離自己遠一點的,為何卻情不自禁地安慰起她來,甚至還貪戀著與她的溫存?
石泫紜不及多想,突地將她推開。
「公子?」仿若由天界掉落地獄,他的態度愀變得令她不知所措。
石泫紜避開她眸中的問號,咬牙道:「公主,石某受不起公主如此看重,還請公主自重。」不能看她的眼,一旦看了,怕他會走不出她惹人愛憐的淚水。
他以往向來不過份接近女子,怕的是對方情難自禁的接近,終有一天會讓渴望有人陪伴的他隨之陷落。
她的心情他懂,只因他亦是如此。可情況是不同的,她不是妖孽,而他是。
「可你方才不是說……」她有點亂了,聽不出他話裡的真偽,更不明白他的拒絕到底是為了什麼;倘若他打一開始便不願意給她溫暖,又為何要接近她?
為何老天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凌她?
倘若她真是妖孽,倘若她真不容於世,為何要讓她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她無負天地,為何天地竟是如此欺她?
「石某承受不住公主的盛情,還請公主別靠石某太近,免得……」他把話說得很明白,清楚地要她別再靠近他,然而……
「那又如何?」李禎霸道地說著,淚水再次盈眶。
她走近他,淬不及防地撲倒他的身體,將他強壓在床榻上。
「公主?」這是怎麼一回事?
「倘若你壓根兒不怕我,倘若你壓根兒不討厭我,倘若你想要我的身體,我可以把一切都給你!」
在王爺府裡,她早看多了荒誕之事,壓根兒不在乎自己的清白。
倘若用自己的清白可以留住他,又有何不可?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怕她的人,想要緊緊地將他留住,難道這也有錯嗎?
沉重的氛圍籠罩著兩人,石泫紜瞇起一雙妖詭的魅眸直瞪視著她,難以置信她竟打算利用自己的身體將他留下。
「原來大唐腐敗的不只是朝政,就連道德也跟著淪喪了。」
石泫紜嗤笑著,想要將她推開?反倒被她擒得更緊;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被一個女人如此放肆地鉗制,而且她還是當今皇上的堂妹。
「你要怎麼說我,我都無所謂了!」掛在燈亮眸中的淚水不斷地落下粉頰,滴落在他臉上。「當初我會逃出王爺府,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因為我受不住這種無人理睬的生活,遂在河邊吹完一曲。我是要投河自盡的,不是失足落河……」
沒有人同她說話、沒有人願意看她一眼,甚至連爹也不准她踏進內院,將她深鎖在後院廂房裡,這一切只因為她是妖孽;可是她不懂,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刻上這樣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