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她也是個公主,儘管其貌不揚,也不至於會遭到不好的對待,所以這其中絕對有隱情,而他迫不及待地想找到答案,於是便來到八王爺府。
其實也是為了李誦托付調查風鏡之事,亦是為了大哥石泱漭和李宸之間的事,然而最主要的卻是為了禎兒。
他想證實她的身份,想知道她的過去。
倘若他知道馭祥公主的名諱便犯不著這麼麻煩了,不過知道名字又如何?他亦無法得知她究竟是失足落河,還是蓄意投河。
無論如何,他要知道王爺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依他所知,八王爺的性子絕無可能囚禁自己唯一的女兒,他既會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探一探他的口風,應是可以略知一、二。
「石公子這邊請。」
石泫紜突地放眼,下意識地勾起淡淡的笑敷衍圍繞在他身旁的婢女們。
他幾乎要忘了她們的存在,倘若她們不出聲喚他的話,說不準他會逕自走入王爺府的大廳。
「王爺今兒個怎會沒有舉辦宴會?」石泫紜不著痕跡地問。
何苦要自個兒想破腦袋?直接問這群婢女豈不是簡單多了?他相信她們會很樂意告訴他。
「王爺煩都煩死了,怎麼有辦宴會的興致?」
讓他叫不出名字的婢女輕回道,身子不斷地往他身上靠來。
「怎麼說?」近來朝政並無大事,儘管有,亦與八王爺無關,有什麼事值得他煩的?
「因為……」
「你走開,讓我同石公子說。」
站在另一頭的婢女哪裡容得了她再多嘴、討石泫紜歡心,一把將她推到一旁去,隨即佔領了她原本的位置。
「你才走開,石公子是同我問的。」可被推開的婢女哪裡容得了自己佔到的好位置被霸佔?
雖說石公子並無官職在身,但他氣度不凡、俊美如神祇,而且對待每個下人都是一樣溫柔;這份溫柔,更是輕易地擄獲了王爺府裡的婢女們的心。
況且,石公子鮮少到王爺府,倘若錯失這一次機會,不知道又要等到何時才能再見他一面。
因為如此,只要石泫紜一踏進八王爺府,府裡的婢女便把他當成沾了蜜的花朵,直往他身上飛撲,甚至不惜演出全武行,只為能夠得到他的青睞,哪怕只是他隨意的一瞥。
「住口!這個王爺府還輪不到你們開口,給我閃到一旁去!」另外一個婢女見狀,隨即乘機靠到石泫紜身邊來。
「太可惡了,公主的事是我第一個得知的,你們怎麼可以跟我搶功勞?」被狼狽推開的婢女忍不住吼著,壓根兒忘了昔日的姐妹情誼,在見到石泫紜後,已成為互不相讓的仇敵。
「你說那是什麼渾話,我認識公主時,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哩!」
婢女們一句殺過來,一句砍過去,殺氣騰騰,儼若忘了站在她們身旁的石泫紜正愕然地瞪視著她們氣質漸失、儀態漸亂的庸俗。
唉!就是因為這個樣子,他才會不想到八王爺府來;不過,倒也讓他聽到一些蛛絲馬跡了。
「你們說到公主,到底公主發生了什麼事?」他試著在聒噪的漫天舌戰中,發出一點微不足道的聲音。
儘管音量不大,但鍾情於他的婢女們倒是聽得一清二楚。
只見其中一人轉過身來,迫不及待地道:「石公子,王爺是因為公主不見了,遂沒興致辦宴會。」
「她失蹤多久了?怎麼沒派出宮內的驍騎兵到處搜尋?」見她們樂意答話,石泫紜倒也問得理所當然。
「個把個月了,王爺不願意調宮內驍騎兵,八成是因為公主醜得見不得人,怕嚇到過路之人。」話落,失笑聲此起彼落。
「胡說!」府內最老的婢女開口了,挑眉睇著愕然的眾人。「才不是因為公主丑,王爺才不願意調出宮中的驍騎兵。」
「此話怎說?」石泫紜直覺這是問題的癥結。
「我到王爺府時才十歲,正是公主出生那年,我還記得公主出生時,錦霞蔽天、萬物齊聚、異象叢生,謂為魔障,而後隨著公主不斷長大,王爺府便不斷發生令人無法理解的事,遠在下人房裡,大夥兒都說公主是妖孽。」
她舔了舔乾澀的唇,有點膽戰心驚地又道:「不過我曾經目睹過一次,我永遠忘不了那情景有多可怕……」
「到底是什麼事?」石泫紜尚未問出口,一旁的婢女已經等不急得替他問了。
「王爺為了抑止下人們造謠生事,便將公主遷到後院一隅,不讓任何人接近她,且全無下人伺候,只有在用膳的時候才差人送去。」仿似回想到那時,她又驚懼了起來。「我那時候走到後院,見到……」
「什麼?」石泫紜斂眼勾笑。
「公主身旁有一堆飛禽走獸正在啄著府裡的一名長工,那名長工的死狀簡直是慘不忍睹,可是公主卻無動於衷地看著那名長工被群飛禽走獸咬死……好可怕!我現下回想起來,還覺得渾身不斷地打顫。」
「不會吧!」在場眾人立即一片嘩然。
石泫紜微蹙起濃眉睇著她,思忖她話中的可信度。
「是真的,所以王爺才會把公主關在房裡,銬上腳鐐、戴上面具。」她是這群婢女中,唯一曾經和公主接觸過的一個。「或許王爺是因為公主的不祥,所以公主失蹤了,也不調出宮中的驍騎兵去尋,讓她就此離開王爺府。」
「怎麼可能?依王爺的性子,不可能這麼對待公主的。」
眾位婢女再次議論紛紛,一句接一句,剎那間此地成了街尾的市集,嘈雜得讓人頭昏腦脹。
「外頭在吵些什麼?」
一道洪亮的嗓音帶著威嚴吼出,眾位婢女立即噤若寒蟬。
石泫紜微勾笑,隱去眸中的疑惑,而後走上前彎身作揖。「八王爺。」
「泫紜賢侄?」八王爺彷彿有點意外見到他似的,睨視著外頭一群造謠生事的婢女,隨即又對石泫紜道:「進來吧。」
石泫紜在走進大廳前,又意味深長地回頭睇了方纔那名婢女一眼。
他從不知道八王爺府裡有這麼多秘密,也沒想到她的身份竟是如此特殊,更不知道八王爺竟會如此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這到底是真是假,看來還得從八王爺口中證實。
第六章
「到底是什麼風把賢侄刮進王爺府的?」
八王爺洪亮的嗓音裡難掩一絲蒼涼的味道,石泫紜定睛瞧箸他,突然覺得他蒼老許多,儘管他們已有一年未見,但他應不至於會蒼老得如此快速。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聽說公主失蹤了?」石泫紜也不回答他,開門見山地問。
「是那些碎嘴的婢女們同你說的?」八王爺逕自呷了一日茶,顯得有點老態,原是炯炯的雙眸顯得有點無神。
「公主失蹤,必定讓王爺擔憂了。」
瞧王爺的神色,壓根兒不似無視公主生死的模樣,反倒像是為了她而寢食不安,雙頰瘦削不少,身子骨也單薄了些。
八王爺抬眼睞著他不語,半晌突道:
「方纔在外頭,你定是聽到了關於禎兒的謠傳,是不?」
「禎兒?」石泫紜微愕地重複念道。
真是她!如此一來,證實了他的揣測果真不假。
「你不知道她的名諱嗎?」八王爺有點無奈地笑道:「知道禎兒名諱的人不多,畢竟想娶一名其貌不揚的公主的人不多,所以會打探她消息的人自然少之又少,你會不知道她的名諱一點也不奇怪。」
石泫紜想了想,會意地笑了。
以往他四處串門子,總是會聽及哪家的千金相貌如何、姿態如何;可是聽了百餘位千金的消息,卻未曾聽過馭祥公主的。
想必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不只純粹因為公主貌不驚人,畢竟在這長安城裡的千金,也不是每一個都擁有傲人美貌;馭祥公主的消息會被斷絕得如此徹底,必定是王爺的特意安排。
「你真信了婢女所說的事?」八王爺欣賞地睇著他睿智的眸。
「不,以小侄對王爺的瞭解,小侄不認為王爺會如此對待公主。」石泫紜也不客氣地說出自己的看法。「王爺會特地放出公主奇醜無比的風聲,必定是為了保全公主的安危;而會如此縝密地保護公主,必定是為了防範國公。」
倘若他沒猜錯,事實必是如此。
「不愧是奕全的兒子,你就是如此聰穎,才會深得本王喜愛。」八王爺一掃陰霾,拍桌大笑著。
「是王爺看得起小侄。」
八王爺與他爹親原為義交,兩人交情甚好,也因如此,他才能以一介布衣的身份在八王爺府來去自如。
「你過來。」八王爺笑著,領他往大廳旁的長廊走去,走進一間書房裡。「本王拿一幅畫給你瞧瞧。」
石泫紜不語,睇著他自一幅掛軸後取出一幅畫,緩緩地攤開在他面前。
「這是……」
畫上頭出現一抹淺影,那神態、那粲笑,仿若神祇般令石泫紜看傻了眼。
攝魂的杏眸裡有著一股王室的傲岸氣息,微挑的柳眉帶著一抹恣狂的淘氣神韻,那五官壓根兒不以這世間的俗人兒,反倒像極了虛擬的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