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啦,她真的不想跟他回去。
君從三回頭瞪著她,見著她那身單薄的衣衫,便惱火地朝她逼近。
見狀,她以為他想動手打她,不由得蹲下身子、雙手覆在頭頂上;誰知凌厲的一掌沒落下,反倒是一股暖意從她頭頂覆下……
她驀地抬眼,發覺自個兒身上竟罩著一件棉襖。
傻愣地將棉襖拉下,見著他一臉晦暗地瞪著她,她不禁心虛地站起身,然而這一回,她可聰明地不開口了。
他一臉凶樣,她當然會以為他想要動粗啊……
不過,她仔細地想了想,印象中,似乎沒見過三少因發怒而對人動手……不對!她似乎很少見著三少生氣。
三少之所以會被外頭的人封為「冷少」,是因為他向來冷酷得很,一張俊臉老是喜怒不形於色;可是他每回見著她,眉頭定是攏得極緊,然後一張嘴,要不是罵,便是拐彎抹角地冷嘲熱諷。
君從三冷睇著她半晌,不著痕跡地低歎一口氣才不發一語地往回走,瞧那堅決的背影,仿若正說著一切都由著她。
見狀,她猶豫了一會兒,隨即跟在他的身後離去。
冷冷的寒夜,她披著三少暖暖的棉襖,突地發覺自個兒方才似乎也傷了三少……
第二章
一年後——
又近年關,家家戶戶忙著除舊布新,軒轅門廣陵總舵自然也忙得不可開交,幾乎動用了所有的人手,卻依舊忙得人仰馬翻。
「微柘,咱們先歇會兒吧。」
站在連接東院與西院的拱橋上,才把幾張沾塵的帷幔換下,巧葵便拉著微柘到樓台內偷閒。
「若是讓三少爺知道,他會不高興的。」
微柘輕聲道。
「那有什麼關係?他不是一直都不高興嗎?」她不禁發噱。
她真沒瞧過一個人的臉可以臭這麼久的……不知道他的臉僵不僵、會不會難受啊?
聞言,微柘不禁輕笑數聲。
「你在笑什麼?」
她趴在欄杆上,眺望著樓台下的小河。
「我在笑,你如三少所說的,服侍瘋二少後,也變得瘋瘋癲癲的。」
「啐!什麼說法……」真是的,老早就知道二少跟三少不對盤,所以三少才會常以言語傷人……說什麼瘋二少嘛,啐!「不過,若是照三少的說法,你應該感到慶幸才是。」
「怎麼說?」
微柘不禁湊了過去。
「至少你不會跟三少一樣整天臭著一張臉。」瘋癲又怎麼著?至少她過得既開心又逍遙。
「三少人很好的,只是你瞧見三少便像耗子遇見貓,如見天敵。」
「微柘,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他哪裡好?他是鬼耶,不把我凌遲至死,他是不會甘心的;況且,我一見著他會像耗子遇見貓,還不都是因為他一見著我便生氣,我只好識相一點,閃遠些,省得惹他心煩。」
她聰明得很,知道哪邊涼快閃哪邊,否則若是惹得他不順眼,遭殃的還不是自個兒。
真是的,沒想到三少居然如此善於記恨。
想想一年前,她不過是偷偷要逃,後來被他發現了,他竟能記恨如此久;如今見著她,別說和她談上半句話,就連工作他也懶得指派她,感覺上好似要任由她在總舵裡自生自滅……說穿了,他不過是想時時提醒她,她是個沒人要的貼侍。
唉……算了,橫豎她也很難把他當主子看待。
她待在東院,是為了要等二少回來,說不準哪日二少和少夫人鬧翻了,頭一轉便回廣陵了哩,所以她當然要在這兒等二少回來。
再者;待在這兒衣食不缺,加上她進軒轅門已有十年,和這院落的感情深厚得很,她自然捨不得走。
所以啦!他不當她是貼侍,她也不當地是主子,她只想待在這兒等自個兒的主子回來,就算要等一輩子,她也等。
「巧葵,三少真的不若你說得那般可怕。」微柘不禁掩嘴輕笑。「其實三少只是忙了些,休憩的時間不夠,也難怪他會老臭著一張臉了。」
巧葵上睇著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微柘,你被他虐待已久,正所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唉!可憐的孩子,身在水深火熱之中,她卻渾然不覺啊。
「誰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底下突地傳來一道陰冷的嗓音,正倚著欄杆的巧葵隨即如訓練有素的貓兒,身手矯健地退到一旁。
鬼……他怎能老是無聲無息地出現?
雖說她當年習武是偷懶了些,二少因為疼她,所以也偷偷幫了她一些,才會造成她今兒個學藝不精,然而……她真的有學得這麼差嗎?怎麼可能連一個人走近了,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轉頭睇向微柘,見她一臉沉重地轉身下樓,她也摸摸鼻子跟在她身後;看來,微柘似乎也沒發覺,所以應該不只是她學藝不精而已。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下她得下樓面對三少這個可怕的「惡鬼」。
外頭的人都說六少是鬼少,可依她看,她覺得外頭的人都說錯了,真正的鬼少在廣陵,她好怕的。
「還在上頭蘑菇什麼?」
底下又傳來君從三不耐煩的吼聲,微柘立即三步並作兩步地疾奔下樓,走在後頭的巧葵則是一步踏過一步,能拖久一點便拖久一點。
橫豎要挨一頓罵,而且會罵得很傷人,因為他一向如此惡毒,所以……
「你這是怎麼著?跟某人在一起久了,也跟著瘋癲了不成?」
聽!他最拿手的罵法,便是拐彎抹角地指桑罵槐。
「奴才知錯了。」微柘二話不說地認錯,仿若早已習慣了他罵人的方式。
倘若不是因為巧葵,或許她永遠也不會發現冷冰冰的主子也有如此急躁的一面。
「知錯?嘴巴上認錯又怎麼著?」君從三揚聲怒斥:「該做的正經事不做,反倒跑來他這兒偷閒,你到底是怎麼著?誰教你這般懶散過日子的?」
「奴才知錯了。」微柘偷偷地歎了一口氣。
主子向來不會這麼罵她的,會罵得如此忘我,都是在罵身後的巧葵……她很倒霉地成了代罪羔羊。
「哼!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了你好,若是我放任著你不管,早晚有一天你也會變成沒人要的貼侍。」君從三幽魅的黑眸,冷酷如冰地直睇著微柘身後的巧葵。
「主子教訓得是。」
微柘溫順地道。
「還不趕緊到河邊貨船上看看,清點這回要運到北方的貨是否齊全了?」君從三冷冷地睇著巧葵。
「奴才知道了。」
語畢,微柘快步離開。
通往東西兩院的拱橋上,只剩君從三和巧葵二人,只見君從三淡漠地瞅了她一眼,隨即轉身離開。
「三少,我能去幫微柘嗎?」見他走了幾步,她猶豫了半晌才開口。
倘若可以她真的不想開口,可不管怎麼說他依舊是主子,她要做什麼事好歹也要稟告一聲,要不然她豈不是以下犯上了嗎?
要不是她硬拉著微柘偷閒,今兒個她也不會被訓成這樣……當然,她也知道他根本是拐著彎在罵她;不過微柘今兒個會挨罵是因為她,她當然得去幫幫她,替她分擔一些工作。
君從三緩緩轉過身子,凝視她半晌之後,撇了撇唇冷笑道:「你以為你幫得上什麼忙?」
「我可以幫她注意一下貨是不是都搬上船了。」他非得把她瞧得這般無能嗎?
瞧!就因為她曾想要落跑,所以令他記恨如此之深……真是的,度量如此狹窄,怎麼成就大事?
「你知道是什麼貨?」
「我當然知道,我聽微柘提起這一批要運到北方的是木材。」清點貨物這種事,她還行!
「微柘倒是什麼事都跟你說。」哼!三個女人湊在一起便成了市集,這話可真是一點都不假……幸好總舵裡就只有兩個女人,倘若真能湊足三個,他還能如此悠閒度日?
「當然。」微柘可不像某人,睬都不睬她一眼……「微柘還教我怎麼看賬本呢。」
她有點驕傲地告訴他,卻見他有些輕蔑地揚起唇角。
「唷!可真是了不起,知道怎麼看賬本了呢!」
想不到她在成為貼侍的第十一年,才學會看賬本……由此可見,她以往過得多逍遙、多愜意。
「我真的會……」
她小小聲地強調。
誇她一句會怎樣?她可是很認真學習的,若是以往,二少肯定會雙眼噙淚,誇獎她了不起。
當然,她不會要求三少這麼做,可偶爾誇獎她一句又不會掉塊肉。
「哼。」他對她招了招手。
「三少?」
「走,讓我瞧瞧你是不是真的看得懂賬本。」
話落,他走下拱橋,壓根兒不管她到底跟不跟得上。
巧葵微惱地瞇起水眸,心中暗暗起誓,非要教他刮目相看不可。
***
西院書房——
「你不是說你懂嗎?」
陰冷猶如鬼魅的嗓音在西院書房裡緩緩響起,透著沁骨的寒意扎進巧葵的心。
巧葵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依舊瞧不懂賬本上寫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