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裡說錯了?從成婚到現下,我連碰都沒有碰過她,你敢說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觀仁偲怒瞪著他,又跟著邪笑。「我不像有些人,吃干抹淨了便轉身走人,連自個兒的孽種也不敢承認,卻要別人承擔這一切!」
他意有所指地諷刺著尋朝敦,尋朝敦豈會聽不懂?
「你沒有碰過她?」
他不覺又愣住了,分不清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是啊,他之前便已提過了,但他不認為他所說的是真實的,然瞧他現下的舉動,想來她肚子裡的孩子,應是他的。
「哼,我可沒隨便到去碰個我沒興趣的女人,而你,也不知道是真對她有情,還是在藥力的驅使下才將錯就錯的。不過依裘瓶靜的性子,說不準她還是挺高興的是不?畢竟依她的身段想要引人青睞是難了點,能夠攀上你,算是她的福氣了,至少你可是官職在身,比起一般的長工,你算得上是很好的人選。」
話落,尋朝敦沉不住氣的,掌勁又再度落下。觀仁偲逃避不及硬生生接了這一掌,狼狽地摔落在曲橋邊。
「你給我住口。」
尋朝敦暴喝著,飛身躍至他身旁,眼看著拳頭就要落下。
可惡,他這麼說豈不是拐著彎在罵瓶靜水性楊花?
「我說的全是真的,容不得你不信。」他笑得挑釁,偏是要激怒他、惹火他。
「你——」他鮮少動怒,很少如此盛怒而控制不了自己,倘若撇開自個兒的身份,他定會要了他的命,再帶著瓶靜離開這裡。
「怎麼?難不成你想殺了我再帶著瓶靜離開觀府?」他笑得不懷好意,篤定他不敢下手,畢竟他的腦袋早讓禮教給腐蝕了。「犯不著這麼麻煩,倘若你真要她的話,儘管帶走,我連眉頭皺也不會皺一下。橫豎我和她之間,沒有拜堂、沒有喝合巹酒,更無同床而睡,除了觀府的人,並沒有人知道我娶了她,即使你要帶她走,除了我以外,沒有一個人可以阻止你,而我現下誠心誠意地求你帶她走吧!」
怎麼,他這個名義上的丈夫都已經允許他帶她走,他到底還要如何?
「你在胡說什麼?」尋朝敦斥喝著。
他覺得亂了,彷彿迷失在迷霧之中,仿若有一道光線穿透了他黑暗的心,卻又迷亂了他的視線。瓶靜的處子之身並非仁偲所佔,那麼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她真如仁偲所說的那般淫穢放蕩?
不可能的,他相信她,瓶靜絕對不會是這樣子的人。
「隨你吧,你要帶她走也好,不帶她走也罷,橫豎我都無所謂。」觀仁偲抹了抹唇邊的血,一把將他推開。「不過,我可以跟你保證,瓶靜是個不簡單的女人,倘若你有什麼疑問自個兒去問她,她正在西苑休息。」
他已是仁至義盡了,倘若尋朝敦不領情的話,也怪不得他了,是不?
尋朝敦怔愣地睨著他,突地鬆開他的襟口,隨即直往西苑奔去;既然觀仁偲要他帶她走,他沒有理由拒絕。
她以前在季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可以問嗎?
她會告訴他嗎?
***
裘瓶靜疲憊地坐起身,支開一干服侍的婢女,緩緩地走到房門外,讓冷冽的風吹拂著她慘白的臉。
她有孕了。這孩子該不該留?而二少爺會允許她將這個孩子生下來嗎?
是尋大人的孩子呢!她是多麼想留下這個孩子,但是她的處境如此地難堪,光是要養活自己都很困難了,更何況是將這孩子帶在身邊?
絕不能讓尋大人知道這孩子,說不準他根本不會承認這個孩子,還會以為她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可憐了這個孩子,一出生便沒有完整的家,就跟她一樣。這孩子的未來該如何是好?
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現下的她實在沒有辦法顧全他。
「瓶兒?」
裘瓶靜微微一顫,卻不敢轉頭。會是他嗎?
她不想再想他,她好累、好煩,不想要他在這當頭再來攪亂她的心。
「瓶兒,天氣這麼冷,你怎麼還坐在池畔?」尋朝敦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伸出有力的臂膀將她的纖瘦身軀往後帶,離開沁冷的池邊。
裘瓶靜微愕地望著他憔悴的神情,瞅著他初生青髭的下巴、陰暗的眸子裡頭映著慌亂的神色,心不由得被他揪疼了。怎麼了?難道他過得不好嗎?要不然他怎會比她更憔悴?
「尋大人……」
她找回渙散的心神,在兩人之間拉出了一點距離。
他不該在這個時候又闖進她的世界裡,她好不容易才要將他給忘了,為什麼非要在這當頭騷擾她不安的心?
「還喊什麼大人?我不是說過要你喊我的名嗎?」尋朝敦見她刻意地迴避他,猛地將她將擁入懷裡,仿若要將她嵌入體內似的。「我什麼都不管了,我要你,儘管要我與觀府為敵,我也無所謂了!」
或許觀仁偲真是說對了,他根本不必在意那些迂腐的教條,規矩是人定出來的,左右為難時,他自然得為了自己的幸福挺身;他要的是她,無論會做出多麼驚世駭俗的行徑,他也不在乎。
在這混亂的世道中,何處能夠尋得所愛?而何其有幸,在初見第一眼便已種下的情種,要他如何能放棄?他放棄不了也不想放棄。
他不想再故作清高了,不要再為了禮教而放棄所愛,這麼強烈的心情為何要無端地埋葬在迂腐的禮教中?
「朝敦,你在說什麼?難不成是瘋了?」裘瓶靜難以置信地瞪視著他。
他想要帶她走?她是個下人,別說她的身份配不上他,她的身子……早已不是清白之軀了,又如何配得上他?
這一切,二少爺不是都已經告訴他了嗎?即使是同情她的話,未免也太過火了。
她是走不了的,只要小姐還在這裡,她是絕對不會走的,而且她也走不進尋府的,是不?像她這樣的身份,如何進得了官宦之家?
「我愛你,我可以不顧一切地愛你,只要你願意跟我走,我可以給你的,絕對不會亞於觀仁偲給你的。」尋朝敦擁緊她,感覺到她的身子愈發纖瘦,與當時和他初見時,相差甚多。
觀仁偲保護不了她,但他可以傾盡一切保護她!即使從此而後再也進不了宮、上不了朝也無所謂;這樣一個女人值得他拋下所有,至少他是這麼認為,只要她願意跟著他,他便覺得值得。
「我已經嫁作人婦了,我不可能跟著你走。」要她說出這句話,對她而言是多麼大的折磨。
她的身份、她的忠心絕對不允許她做這種事,她有自知之明,她絕對不可能寡廉鮮恥地賴著他,更不能壞了他的聲望;她是注定孤老一生的,但倘若這是她的命,她又能如何?
「他不會在乎你,他根本不愛你,你為何還要屈就於他?」尋朝敦怒吼了一聲,以為她對觀仁偲情有獨鍾,才不願跟他走。「你清醒一點,他根本不愛你!」
她應該已知道觀仁偲不愛她,她還要執意跟在他身邊嗎?他無法給她幸福,有的只是數不盡的嘲弄和辱罵,難道她不清楚嗎?
「那麼你是愛我的?」裘瓶靜壓根兒不懂他說這句話的意思,她老早便知道二少爺對小姐情有獨鍾,他不可能愛她,而她更不可能對他傾心。「倘若你知道我曾經發生了什麼事,你還會這麼說嗎?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她一步步地往池畔移動。
他說他愛她……那不過是同情,而太過氾濫的同情對她而言是另外一種傷害!
「我不懂什麼?」尋朝敦氣惱地盯著她,見著她一步步地往後退,唯恐她又摔落池裡。「倘若我不懂的話,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
裘瓶靜睇著他,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她覺得胸口有一股氣淤塞著,令她提不上氣也終解不了,搖搖欲墜的纖弱身子仿若要滑入寒冷徹骨的池子裡。
***
要不要說?說了吧!或許把一切都說了,他以後便不會再來找她了,到時候她便可以讓心完全平靜下來,她也就可以回到原本的她……「你已經知道我並非處子之身。「她哽咽地道,眸光早已黯然。
「我不在乎那些事情!」他不想談論這些問題,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他只在乎往後的日子,以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全都可以忘掉。
「倘若我說我是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出賣身體呢?」淚水凝聚在她的眸裡,「不管是在觀府還是季府,只要是下人,日子便難過得很,除了總是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還要應付下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在那種殘酷的環境裡,要想要活下去,不讓自己被欺負,身體便成了一種武器……」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兩行清淚不斷地滑落;她一點也不想再回想那些事情,夫人和小姐也要她一定得把這些事給忘了,然而這些痛豈是這麼簡單便可以遺忘的?倘若那麼容易便可遺忘,又怎會是真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