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主意吧。」
「那麼……是要絲好,還是緞好?」她又問著。
「絲。」他一如往常般簡潔扼要。
頓了頓,替他穿上了背子,再替他套上靴子。「那……要不要替素娘和絳仙也換兩套新衫呢?」
絳仙和素娘一位是去年迎進的側室,一位是年前才迎進的小妾,她則為正室,統管司馬府裡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更是得要照料二少爺的生活起居。
「你拿主意吧。」斂下眼,他走到梳妝台前。
「那……要不要替其他兩位少爺也備些新衫?」她跟在司馬沐熏身後,拿起桌上的月牙梳,梳著他的長髮,看著鏡中他那張嚴謹的俊顏。
「大少爺有長樂管著,不勞你費心;至於三少爺,他在外頭有一干女眷伺候著,你就甭管他了。」司馬沐熏深邃迷人的黑眸睇著鏡中的她。「倒是你,府中大小全教你給問盡了,你沒打算要替自己裁製新衫?」
懷笑聞言,笑彎了眼。「懷笑的新衫多得是,不必再添置了。」
看著鏡中的她,見她一身樸素,連頭上的金步搖都還是他們甫成親時的那一支。
「你不須同我客氣。」他淡道。
「懷笑沒同二少爺客氣。」見他臉色一沉,她不禁也跟著瑟縮起來。
她說錯話了嗎?可是府裡的人口眾多,當然是能省則省,況且她的新衫確實不少,哪裡還需要再添購新衣?
「是嗎?」司馬沐熏暗暗思忖著。
要同她說一聲嗎?好歹她也是他的正室,應該同她說一聲才是。
懷笑見他不語,立即加快速度把他的發綰好,掇上穗結,戴上玉冠。
「二少爺,你要在哪兒用早膳?」
他回身睇著她。「在這兒即可。」
「我去同廚房說一聲。」
「等等,差其他人去,我有話要同你說。」見她轉身便要走,他忙拉住她。「你先坐下。」
懷笑驚詫地睞著他握著自己的手,乖乖地在他身旁的凳子坐下。
「二少爺有什麼吩咐?」她的手微微顫動著,不是因為他突來的舉動,而是因為當他這麼主動近她時,通常都會發生她所不樂見的事……記得去年是如此,年前也是如此。
「我在想……」司馬沐熏緩緩抬起眼,見她一臉誠惶誠恐的模樣,不禁有些難以啟齒。
大丈夫納妾乃是天經地義,況且他有妻有妾,膝下卻無一子,想要再納妾,一點也不為過。
「二少爺?」她小聲地問。
看來……她真是猜對了。
「我要納妾。」他頓了頓,不再隱瞞。
懷笑聞言,嘴角微彎,輕勾起一抹苦笑。既是二少爺想要納妾,她又能如何?
成婚兩年,也納了兩名妾,但卻始終傳不出喜訊,二少爺會想要納妾,乃是天經地義,她說不得什麼,若真要怪,也得要怪她自個兒的肚皮不爭氣。
「是城南柳府千金。」見她不答話,司馬沐熏倒也不以為意。
「日子訂了嗎?」她笑問道。
她的心如刀剮,心如箭穿,但一而再,再而三,心裡的痛彷彿也不若頭一次那般劇烈,只是覺得無奈,但……只要二少爺好,只要二少爺開心,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還沒,過兩天要差媒人上門提親。」
「那今兒個王師傅來,我可得要叫他先把時閒空下來,替你再裁件喜服,也要替柳府千金添購一些衣物……」她不理會心中的痛楚,努力地把心思放到府裡頭。「絳仙在琴閣,素娘在秋樓,那麼……」
「後院不是還有座院落?」他提醒著。
「那我得趕緊差人將那裡打掃乾淨才成。」她伸手算著還有多少日子可供整理。「那座院落就提為柳苑吧,不知道二少爺意下如何?」
「你決定吧。」見她溫順地接受,甚至還思忖要如何安置柳府千金,他是該要開心她的貼心,還是要無奈她的逆來順受?
雖說大丈夫娶妻納妾乃是天經地義,但他知曉一般女子皆不愛丈夫納妾,如他娘親便是如此,打小在司馬府長大的懷笑,怎麼可能沒染上娘一絲一毫的霸氣?
她該是會在意的,但打從他頭一次納妾,她便沒有反對,臉上始終帶著笑意,至今依舊不變。
或許該說,她壓根兒不愛他,倘若她若娘親那般深愛著爹,又豈會容許他納妾?
也罷,橫豎他對她亦未動情,只是總想著她若是能夠愛他的話,說不準他也會因此而多加疼惜她,也讓他可以得到一份慰藉,然而……唉,也許這樣也好,他也可以落得輕鬆。
「嗯,我去差人準備早膳。」懷笑抿嘴笑著,欠了欠身隨即外去。
她走得有點急,甚至變成了小碎步,直到跑到了水榭外的拱橋,倚在橋墩邊,睇著河中的倒影,再趕緊拍著自己的臉頰。
「不能掉淚,不能讓二少爺見著了淚,不能讓二少知曉我不要他再納妾……」有哪個女人會心甘情願地讓自己的丈夫納妾?肯定身不由己,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她……也只能怪自己的肚子不爭氣。
***
晌午,懷笑坐在水榭外頭的涼亭發愣,一雙瀲灩剔亮的大眼直睇著遠方,魂不知道已經飄到哪裡去了。
「懷笑,你在想什麼?」
「咦?」懷笑若然回神,驚詫眼前多了一個人。「長樂?你什麼時候來的?」
「快要半刻鐘了,我正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發現我。」長樂噙著笑,探手取來她面前的茶。「怎麼了?我看你失神得很。」
懷笑欲蓋彌彰地笑著。「沒事……」
「是嗎?你是打算要騙誰?」長樂噙著笑,雙眼直睇著她無神的大眼。
她不禁搖頭苦笑。「我還是瞞不過你。」可不是嗎?已故的老爺總說她老實,眸裡總是騙不了人。
「你自然是瞞不過我,我跟隨在二少爺身邊習商也好一段時日了,外頭的那些嘴臉看得多了,倘若我連你都看不穿,憑什麼管事?」
「這倒是。」她扭絞著手中的手絹。
「怎麼了?還不說?」
「沒什麼事,只是二少爺又要納妾了,我得要替他打點府裡的事、得差人打掃院落、得添購些新傢俱、得準備一些下人伺候新妾、得……」她頓了頓,苦笑一聲,「很多事要忙呢,我有點累了,所以才到亭裡歇半刻。」
「二少爺又要納妾了?」長樂微蹙起眉。
「嗯,誰教我們這一干人不爭氣呢?也怪不得二少爺要再納新妾。」她始終抿著笑,彎彎的嘴角即使不勾上,也像是在笑。
「這事又不是你們做得了主的。」
「這麼說也是,不過司馬府裡始終不傳喜訊,也難怪二少爺急了。」她斂下如扇長睫。「我、絳仙再加上素娘,到現下依舊無法為二少爺產下一兒半女,我自是羞愧得很,遂二少爺要納妾,我也反對不得,況且我也認為二少爺該要納妾,要不若一直這樣下去,要二少爺如何是好?」
到最後,豈不是要落得休妻的下場?
若真是要休妻,她倒還不怕,怕的是二少爺會憂心……只要二少爺開心的話,要她做什麼事,她都願意。
「唉……」長樂輕歎了一聲。
同樣是童養媳,她們兩人的立場是一致的,一樣為司馬府無子嗣的事憂心不已。大少爺依舊臥病在床,二少爺是妻妾成群,卻不見消息,至於三少爺,整天在外風流快活,也不打算要把逃去北方的喜恩給帶回來,還是索性納妾……
三位少爺至今皆沒半個子嗣,這該要如何是好?
「懷笑,你說要差人打掃院落,是指……」
「水榭後頭的院落。」提到這事,懷笑不禁又道:「我得趕緊去督促他們把院落打理好,要不到時候柳府千金得住哪兒?」
「新房沒設在水榭裡嗎?」長樂不禁追問。
「二少爺通常是獨居水榭,除了我早晚會到水榭伺候,其餘時候,他是不准任何人踏入的。」
「這……」長樂挑起眉,思忖了一下,靠近她小聲地問著:「懷笑,難道二少爺都沒要你同房?」
「甚少。」她羞得垂下眼。
「那麼二少爺要行周公之禮時,該不會是像君王一般,到各個院落裡臨幸吧?」長樂大膽地假設著。
「可不都是如此?」懷笑眨了眨眼,突地又滿臉通紅地垂下臉。
唉,這種閨房之事,怎麼好放在嘴上說呢?不過,同長樂談倒好過同喜恩談,長樂不會笑她,但喜恩就不同了,喜恩還會捉弄她。
「二少爺不愛人在水榭裡過夜,遂我們都是待在自己的院落裡,等著二少爺……」說到這裡,她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
「我懂了。」長樂也不禁雙頰微暈。
別再說了,連她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我不同你說了,我得到院落去瞧瞧。」懷笑急忙要起身。
「你急什麼,還早得很呢。」才過晌午,犯得著這麼急嗎?
「不早了,我聽二少爺說,已經差媒婆去提親了,但柳府似乎尚在考慮,對女兒要嫁進府為妾一事有諸多意見……不過,我想柳府終究是會答應的,畢竟司馬府在地方也算是名門,柳府沒有拒絕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