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手扯著放在她腰間的大手,卻又無力抵抗他狂如雷雨般的攻勢,等了半晌,他才意猶未盡地鬆開她。可才一鬆開手,她隨即像驚弓之鳥,整個人往後退,直到背抵在床柱上。
「你……」天仙漲紅了一張嬌顏,瀅瀅的水眸裡蘊藏著薄怒。「你這個沒心沒肺的狗奴才,本姑娘好心救了你,你竟然這樣子待我,你……」
一時氣昏了頭,天仙也只能氣得渾身打顫,雙手緊握拳頭,卻仍不敢輕易用這一雙手打他,怕自個兒沒了分寸,活活將他給打死。
「我是奴才?」他伸手觸摸著身上的傷口,隨即又抬眼睨著她。「不可能的,我不認為我會是個奴才。」
不知道為何,他總認為自己絕對不可能是奴才,即使他失去了記憶,他也知曉自己身下所穿的這條褲子質地不菲,豈是一般的奴才穿得起的?
「你下流無恥還自命非凡,你簡直是……」天仙氣得戰慄不已,連舌頭都快打結了。她真是好本事,竟會撿個不凡的男人回來!
「你一定是我的女人。」他如此認定,否則他不會只記得她。
「我……你……」倘若他不是病人,倘若不是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自鬼門關前救回來,她實在很想再給他結實的一拳,好讓他以後都無法再調戲女人。
「天仙,外頭的客人快排到城外去了,你還在掬春閣裡蘑菇什麼?」
掬春閣外突地傳來嬤嬤的叫喚聲,驚得天仙連忙往外答應著:「知道了,天仙待會兒便到。」話一說完,天仙又趕緊對玄燮說:「本姑娘告訴你,你現下最好乖乖地待在掬春閣裡,哪裡也別去,知道嗎?倘若你讓我以外的人見著,被人趕出去可別怪我。」
怪了,她幹嘛要告訴他?倘若他真被趕出日月樓,對她而言豈不是一大喜事?
可是話又說回來,他的傷還沒有痊癒,而他的記憶又喪失了,且他瞧起來也不像是本地人,若是真把他趕出去,他又能去哪裡?
算了,既然人都被她救回來了,總要讓他待到身上的傷好了才行吧?
「放心,我會在這裡待著,等著你回來。」他淡淡地笑著,身軀感到的無力疲乏幾欲將他吞噬。「不過這日月樓是在做什麼的呢?」
儘管腦子裡一片黑暗、混沌不清,但出現在他面前的天仙,是他僅有的光線,他知道只要待在她的身邊,他便可以恢復記憶,他知道的。
「這……」天仙一時語塞。「反正不關你的事,你這狗奴才在這兒等我便是,少在這裡喳呼得令本姑娘頭疼。」
快步走到梳妝台前,整理著松落的髮絲,才要回頭再叮囑他幾句,卻見他的眼眸已合上,平穩的呼吸像是已經深睡。
天仙走到他的身旁,望著他如大孩子般的睡容,怎麼也無法把他跟方纔那個霸道的人混在一塊;現下的他瞧來極無害,且那蒼白的臉上有著傷痛纏身所留的痕跡,令她心憐。
會救他回來,最大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不願再見到有人死在她的面前。
***
一連數日下來的靜養,玄燮已經好到可以下床走動了,但是對於失去的記憶卻沒有半點恢復的跡象。
「我到底是誰?」這些日子以來,他不斷問著自己,然而逝去的記憶像被他的腦袋吞噬了一樣,一旦吃干抹淨後,剩下的便是無盡的黑暗,和說不出的蒼茫。
他很想依偎在天仙懷裡,讓他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然而每到了夜晚,她總是會離開掬春閣,直到四更天才回房。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日月樓到底是什麼地方,竟要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夜夜忙到四更天才得以回房?他想出掬春閣到前院去瞧一瞧,可天仙卻硬是不讓他出去,像是隱瞞著秘密似的。
他雖然已經失去了記憶,但這並不表示他連最基本的常識都忘了。一個姑娘家會在這時候外出,除了妓樓,他可再也猜不出第二種行業了。
可他卻不願相信這麼一個剛烈的女子竟願意委屈自己,屈就在妓樓裡頭。
一思及她纖柔的身子偎在每一個尋歡的男人身上,想起她冷艷的面容漾起一絲勾魂的笑。沒來由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住,停止了跳動,更像是有什麼東西梗在他的心頭,痛得他無法呼吸。
該死,他怎會連自個兒的女人都無法保護,讓她淪落到這種煙花之地?
他不相信自己是個無能的人,儘管失去記憶,但他仍可以感覺到自己是個不凡的人,絕無可能如此懦弱,這其中必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讓他淪落至此。
他必須趕緊恢復記憶才行,且要快一點將身子養好,否則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會失去天仙。
莫名的恐懼伴隨著體內狂熾冰冽的陰影覆蓋著他的心神,瘋狂又放肆地攫住他的靈魂。
他搞不清楚那是什麼樣的感受,但那股莫名的壓力卻像要將他吞噬了一般,倘若他不極力反擊,倘若他不壓抑著那魔魅的幽冥,只怕他的意志便會被那可怖的陰影吞沒。
他到底是怎麼了,為何會有嗜血的衝動?為何體內總是有著無法抵抗的殺戮脈動,驅使著他必須做某些事來緩和體內迷亂的衝動?玄燮坐在床畔上,有力的臂膀環胸,卻仍止不住全身無情的戰慄。
登時,掬春閣外傳來一陣陣清脆的琴音,淡柔而清雅地傳入他的耳中,雖然只有些微的聲音,但他仍聽得分明。
霎時,體內腥熱的血液竄動頓時恢復正常,柔和的琴音撫平了他莫名的嗜血衝動,安穩著他的心。
「是誰?」他緩緩地掀開珠簾,下樓走到掬春間外,在偌大的庭園裡尋找著琴音的源頭。
第四章
走過了一條碎石子路,在遠處的涼亭裡,望見了燦亮的燈火,幾抹晃動的人影像是正在涼亭裡飲酒作樂。
裡頭撫琴的那抹暈黃人影像是……天仙!
玄燮不敢遲疑,快步向前走去,足不點地的直往前奔,直到涼亭的陰影呈現在他的面前。他頓時發覺涼亭裡頭,除了天仙之外,尚有四、五名男人,而那些人像是在灌醉她似的。
那曖昧的光景瞧在眼底,像是無情的劍快速刺入他的心底,痛得他抿緊唇瓣,仍是止不住躁動的心。
他毫無停滯,向前幾步,有力地將甫撫完一首曲子的天仙扯到懷裡。
「喂,你做什麼?」天仙半醉地水眸半掩,似嬌還嘻地喃著。
真是要死了,不是同他說好要他待在掬春閣裡的嗎?為何他會跑了出來?跑了出來便罷,居然還敢誤她好事?
瞧她造了什麼孽,居然撿回這麼一個好寶貝,處處刁難她。
「走了!」他咬牙怒道。該死,和他所想的完全一樣,她真的是……妓。
「你瘋了?」儘管微醉,天仙的意識可是清楚得很。
她使力地扯著他禁錮她的大手,輕盈的鑲金邊杏紅衣襦滑落雪白細緻的肩頭,露出紅霞似的肚兜,令一干在旁作樂的客倌看得傻眼。
玄燮趕緊拉上她薄如絲翼的衣襦,用力扭著她的小手,打算往掬春閣裡走。
「喂,這位小兄弟是何許人?竟敢當著大爺的面將天仙帶走,未免太過放肆,不把爺兒放在眼底。」其中一位年過四旬的大爺,挾著人多勢眾,半點微醉,便擋在玄燮的面前。
「大膽!」玄燮怒不可遏地喝了一聲,威嚴懾人。
那名大爺瞧了他一眼,猛地被他渾身散發的戾氣嚇得退到一旁,又見身後一干友人皆在,不禁又向前跨大一步。「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壞了大爺的興致!」
「滾!」他努力地壓下滿腔怒火。
玄燮的唇緊抿成一直線,怒瞪的眼眸在亭子裡忽暗忽明的光線中顯得詭譎魔魅。
「喂,你不要這個樣子。」天仙見情勢不對,不禁護在玄燮的身前。「你趕緊跟大爺們陪不是,別再鬧了。」
天,要是得罪了這一群江寧府最富有的大爺們,往後不僅她的日子不用過,就連自個兒要贖身的銀兩都沒著落了。
「做不到。」他輕撇著嘴,眼眸中的肅殺之氣油然而生。
光是她的香肩被人見著,他便已快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殺意了,倘若讓他瞧見她賣身暖床,豈不是要他大開殺戒?
「喂,你這樣……」天仙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在這兒鬧事的話,嬤嬤一定會知道他的存在,倘若讓嬤嬤知道了,她一定會告訴釋勁賢的!不行,她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天仙,他該不會是你養的面首吧?」那位大爺見天仙看似勸和,卻又不斷地護在那個男人身前,不禁怒氣衝天地吼著。「你這個臭婊子,竟敢拿本大爺的錢養面首,你……」
天仙一聽,有再好的脾氣也受不住他的污辱。
「劉老爺子,你的嘴巴放乾淨一點,什麼面首不面首的,他不過是本姑娘的友人。」天仙怒不可遏地吼著,連醉意也清醒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