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他可憐她受了那麼多折磨,自黃泉幽冥回到陽間探視她一般。
倘若不是已死心,她又怎麼會接下一刀門給予的任務?一刀門從未照顧過她,於情於理,她皆可以不理睬一刀門的請求。然而因為恕行少爺,她接下了這個必死的任務,只求可以讓她下黃泉與他團圓,只因她是恁地思念他,思念至幾欲瘋狂的地步。
再也受不了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尋找他的身影,因每一個都像他,然而每一個卻都不是他。
「你這是什麼模樣?」
他挑起眉戲謔地笑著,灰綠色的眼眸直視她凝在眼眶中的淚水,沒有半絲的憐惜。
「你到底是誰?」她好想知道,只求讓自己再一次死心。
「我?」他勾起唇角,彎出一道邪氣的笑痕。「丫頭,你會不知道我是誰嗎?倘若你不知道我是誰的話,又怎麼會到天險闕?」
「不,我指的是你真實的身份!」
或許上龍首山的半路上,恕行少爺逃過了一劫,說不定是黑焰門的人救了他,遂他才會加入黑焰門,變成了搶王。
「黑焰門四王之一的搶王。」他淡淡地說著,噙笑的俊臉浮現一絲不耐。
「名字!」
搶王只是封號,她想知道的是名字,他真實的名字。告訴她吧,讓她徹底地絕望,讓她不再癡心妄想。
「暗虛。這麼多年來,你是第一個問我姓名的女人。」暗虛的眼眸一喑,淡漠地逡視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心底有一絲嫌惡。「你到底想知道什麼?不管一刀門要你打探什麼消息,你終將無法把秘密帶離天險闕,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我才不想知道黑焰門的秘密,我只要你告訴我,為什麼你會知道那一首詩?」
再多給她一點殘酷的理由,再多給她一點致命的答案,讓她可以就此解脫,好逃離糾纏自己許久的繾綣愛戀。
要她如何相信他已經死了?十年,已經十年了,她沒有一刻忘了他,儘管委身花樓,她仍為他守著清白,為他守著已成殘磚碎瓦的赫連鏢局,就等著他歸來,等他來迎娶自己。然而時間無情地流逝,她只等到冰冷的骨灰,沒有實體,沒有熱度,她無法說服自己。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何以令她信服?
「你真以為西域皆是蠻人?讀過一、兩首詩有什麼大不了的?」
瞧她咄咄逼人的氣勢,他不禁有點微慍,伸出大手想要褪去她的衣衫,才剛碰著衣衫下頭鵝黃色的抹胸,便見到她奪眶而出的淚。
暗虛一楞,蹙緊眉頭,灰綠色的眸瞳深沉如夜。下一刻,他以有力的臂膀撐起頎長的身子,在兩人之間拉開一點距離,怒不可遏地吼著:「我說過了,要當我的侍妾,就別在我的面前提起另一個男人,難道你忘了?」
別以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別以為他真猜不出她到底想做什麼!
「恕行少爺!」她控制不了自己地伸出白玉似的雙臂擁住他。
他的笑、他的怒,倘若再少一點霸氣、少一點滄桑,便像極了十年前的恕行少爺;她再也找不到那麼相似的人了。
暗虛一楞,隨即擰皺了眉,冷鷙地瞪視著她烏黑如絲的長髮在他身下蕩出醉人的波紋,又驀地推開她纖細的雙手。
「你以為你面前的男人是誰?」暗虛咬牙怒道,俊美的臉龐霎時猙獰如惡鬼。
「你是把我當成一般的市井小民了,還是你另一套曲意承歡的戲法?我再一次警告你,倘若你還不想死,還想在我身邊服侍我的話,你最好別跟我玩一些無趣的把戲。千萬別以為我不會殺你,也千萬別以為我還有放過女人的慈悲。」
一字一句地恫嚇威脅,夾帶著熾烈的怒焰,彷彿要將她活生生焚燬似的熾燙。
他不需要一個愛他的女人,他更不需要一個將他當成替代品、透過他尋找另一個男人的無恥女人!
她不俗,且絕艷得惹人憐惜,然而他不一定會因此而饒過她。倘若她還打算用這種手段試探他的心,他會讓她知道,搶王的名號不只是因為搶奪而得,更是因為殺戮!
他可以在天子腳下搶奪財物、搶奪人,亦可以在閻王的跟前搶命!
「我……」
倘若不是那麼地相似,她又豈會恁地放肆?
是老天要折磨她,要她死心地上天山,卻又讓她遇見了如此酷似的面孔,要她如何能自持?十年了,有多少個女人耐得過一個十年的折磨?
「煩死了!讓你哭得一點興致都沒了!」瞧她淚眼婆娑的樣子,暗虛怒擰的眉更是像打結似的糾在一塊兒。
留著她有太多的利用價值,更可以藉由她得知一刀門的消息。不過,倘若她再這樣哭下去,一旦他的耐性被她磨盡,他可不敢保證自個兒是否能留得住她脆弱的小命。
望著她瀲灩的水眸溢滿揪人心肺的淚水,他不禁暗斥一聲,隨即站起身打算逃離。
「你要去哪兒?」她哽咽地問著。
明知他不會是恕行少爺,她仍是不死心地問著。原本這一趟任務是令她有點驚駭的,然而她現下一點也不怕他;儘管她知道有一天當自己沒有利用價值時,他便會殺了她,她也不怕。
「你管得著嗎?你讓我失了興致,我還留著作啥?」他淡漠地睨了她一眼,隨後推開房門,身影倏地消失在黑暗中。
赫連煖煖止不住那莫名的淚水,心中卻浮起了詭異的念頭——她不想殺他,甚至想同他在一起,像是要彌補她該得到卻已失去的幸福。
多荒唐的夢想,然而卻是她最深的冀望。
* * *
這是怎麼回事?
赫連煖煖瞪大初回神的炯亮眼眸,直盯著在她眼前的結實胸膛,粉嫩的俏臉難以遏制地浮上燒灼的紅霞。
她不是一個人睡著的嗎?為什麼一睜開眼,身旁便多了一副男人的軀體?
由於初到陌生的地方,又怕搶王的手下竄入房內,遂她幾乎一夜未合眼,直到天色初亮,她才幽幽睡去。然現下,睡在她身旁的男人到底是誰?
赫連煖煖怯怯地抬眼,輕挪著身子,不讓她身旁的男人霸氣地擁住她的身子,卻望見了一張睡得正沉的睡臉,而那張臉的主人正是昨晚盛怒離去的搶王暗虛。
天!真是太像了,當他閉上那雙霸戾的眼眸時,沉睡的模樣簡直與恕行少爺如出一轍,就像是同一個人。
倘若再少一點歷盡滄桑的感覺,再抹去一些世故內斂的神色,他根本就是恕行少爺,她不會看錯眼的。
恕行少爺……
她怔楞地坐起身,深情的眼眸直睇向那張俊逸的容顏,青蔥纖指不自覺地探向他略微粗糙的臉龐,微顫地拂過他的眉眼,只敢輕掃而過,不敢放肆地落在他的肌膚上。
她的纖指緩緩地滑動,來到他淺褐色的髮絲,心裡不禁一陣哀傷。
以往,她總是幫恕行少爺束髮,為他扣上如意環,以顯示出這一頭淺褐色髮絲的耀眼;而今他的發卻是隨意披散,又有誰會為他束髮?
「你到底還要看多久?」低沉微啞的嗓音自暗虛的喉間逸出。
赫連煖煖驚駭地睇往他的臉,才發現他已清醒,眨著濃密的眼睫,戲謔地勾唇笑著。
「這是中原人的習性,還是說你已經愛上了我這一張臉?」
「你胡說!」
她羞紅了俏臉,連忙否認。
他還是睡著了好。他一睜開眼,她便再也見不到恕行少爺依附在上頭的微薄身影。
「或者該說,你愛上了另一個和我擁有同一張臉的男人?」他倏地坐起身,拉了拉敞開的襟口,隨即又道:「恕行少爺是誰?」
「他……」她蹙緊蛾眉,心不由得沉了,卻仍是堅強地掩飾脆弱。「那不關你的事。你說,你為什麼會睡在我的床榻上,你有沒有對我做出不合宜的事?」
她甚至連他什麼時候進到裡頭的都不知道,她怎麼知道他有沒有逾矩?
「什麼是不合宜的事?」他的猿臂一伸,輕易地將她拉進懷裡,霸氣地問道:
「你是一刀門獻給我的侍妾,只要我想怎麼著便怎麼著,何來你所說的不合宜?難道你會不知道將一個女人送到一群男人的窩裡是為了什麼?我可不知道那些名門正派的心思究竟是怎樣,不過大夥兒都是男人,想的都是同一般。」
話落,他放肆的大手已然探下她的腰際,輕撫著她不盈一握的纖腰,倏地竄入她的長裙底下,撫過她姣美的長腿,隔著褻褲,帶點誘惑和挑逗地逗弄著。
「你!」羞赧的火焰灼燙了她的俏臉,卻又掙不開他的蠻力。「一刀門才不是你所想的那般下流,他們是要我來刺殺你,才不是要我來……」
可惡,他說起話來怎會恁地下流?他怎麼可以用恕行少爺那般溫文儒雅的臉說出無恥的話語?又怎麼可以用酷似恕行少爺的大手惡意地羞辱她?他怎麼可以這樣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