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驚,握在手中的匕首在割斷粗麻繩的同一刻裡,往他的胸前落下,割斷了他掛在頸子上的香袋,自裡頭掉出一綹黑褐交結的結髮。
赫連煖煖顫巍巍地蹲下身撿起那一綹結髮,顫著唇瓣說不出一句話,只以淚眸睇著他,等待他給予合理的解釋。
等了半晌,他僅只是淡漠以對。
她傷心欲絕地問:「恕行少爺,這是當年我和你的結髮是不?為什麼你還是不承認?是因為煖煖曾經身處花樓,你不想與煖煖……」
「不是!」他倏地擁緊她,淚水噙在泛紅的眸子裡,瘖啞地道:「我是那麼愛你,怎麼會嫌棄你?當年我被黑焰門門主搭救之後,查探的探子回報你委身花樓且與一刀門有所掛勾。直到在山谷裡,我才知道一切都是關懷澤的說辭誤導你……」
是愧疚、是不能原諒的自責,還有不能與共的身份,讓他不敢告知她,然而事到如今,要他如何再隱瞞她實情?他是那麼想念她,那麼地想要擁有她,要他如何一再地拒絕她?
「我亦是在方才才知道他們騙我,他們居然騙我……」她泣不成聲地低喃,為十年來的失而復得感到痛苦,卻也感謝不已;至少她還可以見到他,還可以擁有他,總比只在午夜夢迴時驚醒來得好;她摸得到他,看得到他,而不只是夢中虛無的幻象。「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不用再分開了。」
「不,我的身份是搶王,是黑焰門的四王之一,我的這一生必須永遠為門主效命,否則的話……」不行,他不能帶著她過那種生活。
「先不管那些,我們先逃出去再說。」她才不管那些事,能夠再見著他,哪怕是要她死她亦無怨。
她扶正他的身子,脫掉身上的袍子套在他身上,扶著他往外走。
「外頭沒有人看守嗎?」他氣喘吁吁地問。
「我之前都先支開了,而且我在地牢的另一頭栓了一隻馬在那,待會兒你便騎著馬兒先走。」她吃力地架著他。
「我先走?」他不解地睇著她。「你呢?」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底隱隱泛著不安。
「我待會兒便跟上。」她把他架到馬兒旁邊,幫助他上馬,揚笑睇著他。「恕行少爺,你待會兒要往西走,直到走出龍首山為止。」
她的笑隱含太多訊息,雖然解讀不出,卻加深了他的不安。
「我不走。」他捂著胸口,血水早已滲透月牙白的袍子。「你如果不把話說清楚,我便不走!」
赫連煖煖若有所思地笑著,拿出置於懷裡的香袋。「這是我們的結髮。我好不容易才又見到你,怎麼捨得丟下你?你現下必須趕緊逃離龍首山,畢竟掌門師伯要殺的人是你,遂你先逃,我隨後再去找你。」
「你會來找我?」他不信,他無法相信;她的眼神太淒涼,像極了達成心願便義無反顧的眼神太懾人。
赫連煖煖還想說什麼,卻發覺身後傳來陣陣不尋常的嘈雜聲,往後一探,卻見到連天的猩紅色火焰。她不禁對他說:「還記得我們掉落的山谷嗎?我們約在那裡,我一定會去找你。」
赫連恕行還想要辯駁,想問她如何下山谷,卻見到她拾起樹枝往馬屁股打下,馬兒隨即往前狂奔;他想要拉住韁繩制止馬兒,卻使不出半點勁,只能無奈地任馬兒帶著他呼嘯而去。
赫連煖煖滿足地睇了最後一眼,隨即走入地牢。一刀門著火了,雖不知為何著火,但此時的一刀門會十分戒備,她必須代替恕行待在地牢裡掩人耳目,只盼慌亂之間,他們不會注意太多。
然而不消一會兒,火勢在強風助陣之下愈燒愈烈,她甚至可以聽到木材劈暴響的聲音。要查看地牢的人應是快到了吧,她必須想辦法替恕行少爺多拖一點時間,好讓他可以安然離去。
倘若沒人發現,她只消待在這裡頭,待大火過後,以她的屍體代替他的,或許一刀門的人便不會再追殺他。
恕行少爺的感覺果然敏銳,必定是猜到了她的打算,不過能為他擋去災殃,她覺得很值得,畢竟能夠再與他重逢,已是老天的恩澤了,她自然是感恩的,即使是要她獻上這一條命。
她思忖著,突地聽到腳步聲,不禁扭絞著雙手等著來者,卻突地聽到——
「煖煖?你怎麼會在這裡?恕行呢?」
「大師兄?」天,怎麼會是他?
「快點告訴我恕行在哪裡,我必須趁現下把他救出去,要不然便再無更好的時機了。」關仁郡氣喘不已,卻仍是一步步地走向她。
「難道……」她登時領悟。「火是你放的?」
「倘若不製造一點事情,我怎麼會有辦法救他?」他艱難地笑著,隨即又問:
「恕行呢?」
「他……」
「在這兒……」一匹駿馬倏地竄進地牢。儘管身受重傷,赫連恕行仍是以一副倨傲睥睨的姿態睇著關仁郡。「你給我滾遠一點。」
「你怎麼回來了?」她喊著,跑到他的身旁。
天,倘若掌們師伯在此時進來的話,那後果……
「我在遠處見到一刀門著火,不放心你。」失血過量令他兩眼昏花,然他仍死命地撐起身子,不讓任何人看出他的狼狽。
「也好,既然恕行也在這兒,你趕緊跟著他一塊兒走,趁著大夥兒在救火,顧不得其它的時候快走,要不然火勢一大就走不了了。」關仁郡趕緊推她上馬,他感覺出溫度不斷上升,可見火勢已經蔓延到地牢了。
「可是大師兄你待在這裡……」赫連煖煖擔憂地問道。
「火是我放的,爹不會對我怎樣,反倒是你們快走……」關仁郡身形一滑,跌坐在門邊,大口喘息著。「只希望恕行能夠原諒我爹,原諒一刀門對你的傷害。」
「你以為血海深仇那麼簡單便忘得了嗎?」他咬牙道。
「冤冤相報何時了?倒不如用我這一條命還你,只求你忘了仇恨。」
赫連恕行不語,太多情緒在他的心裡翻騰。要他這麼輕易地原諒,他實在做不到。他知道他對赫連煖煖不薄,這幾年來全都是他在照顧她……
「你快走吧,火已經燒過來了。」赫連恕行淡漠地撂下這一句話,隨即掉轉馬頭。「保重,我想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駕的一聲,他隨即策馬揚長而去,只餘燒紅的一片天……
尾聲
天山上,艷霞四射,絢爛的七彩雲朵編織出惑人的氛圍,誘引出男子許久未發作過的相思病。
男子自襟口拉出掛在頸項上的香袋,望著裡頭的結髮,心緒不禁又飄得老遠,過了半晌,待整個天際化為赭紅色時,他才苦笑地將香袋放回襟口內,貼在他的胸膛上。
何必再想那一個背叛他的女人?
這一輩子,是不會再相見了,他又何必再戀著她?然而,他是個不爭氣的男人,在得知她無恥地委身花樓之後,仍是傻傻地想念著她,深深地將她的形影鐫鏤在腦海裡,細細描繪著她及笄後將會是恁地絕艷無儔……
苦笑了下,他拉起韁繩策馬往山下走,打算將那些雜緒讓迎面的風吹散,然而風亂心亦跟著亂。
不知道為什麼,今兒個的心跳得極為失序,彷彿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才又彎了個山道,卻見到一名艷麗打扮的女子出現在他眼前。他不禁心生疑竇,放緩了馬兒的腳步,細細地看著這名不該出現在此的女子,卻發覺那一張臉竟是……
* * *
「你在想什麼?」
嬌軟的嗓音喚回了赫連恕行的神智,他笑著看向他身旁的女子。
「想你。」他放肆地在赫連煖煖的唇上偷了一個香吻。
「滑舌。」她嬌嗔了聲,捶了他的肩頭一下。
她枕在他的肩頭上,偎在他的懷裡,望著外頭夢幻般的仙境,唇角勾起。
沒有人猜得到他們躲在天山的山谷裡,沒有人猜得到他們仍留在這是非之地,任由各大門派尋遍了中原各個地方,也猜不著他們竟會躲在最危險的地方,而且一躲便是十年。
赫連恕行握緊她的手,一把將她推倒在床上,啃著她仍舊玉白惑人的香肩,大手恣意地探入她的裙底之下。
「不行,大師兄要來了。」她嬌喘著。
「理他!」他啐了一口。
「怎麼可以不理?要不是大師兄……」話未說完,她的唇已淪陷在他霸氣的掠奪之下。
時間過得好快,眼看著已經過了一個十年了,而他仍是如當年的霸戾,或許是太深的回憶令他改正不了吧;改不了也罷,她就是愛他這個樣兒,只是受不了他老在大白天裡硬要她分享閨房之樂,倘若讓人知道了,多羞啊!
「娘,仁郡伯伯來了。」房外突聞清脆卻又沉穩的童音。
赫連煖煖想回答,無奈神智已醉在他強烈的攻擊之下,只能緊攀著他的肩頭,呢喃道:「大師兄來了。」
「他沒事老是往這兒竄,到底是在想什麼?」赫連恕行不悅地瞇起眼眸,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