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老嬤嬤虛應著。
她健朗的坐起身,雙眸熠熠生光,心中已是明瞭。
☆ ☆ ☆
「敢問大人有何指示?」老嬤嬤自房內不疾不徐地走入廳內,而木子宸則在她的身側。
「晚輩不敢,只是有一事,想請教嬤嬤。」石泱漭一見到她,連忙起身,拋去以往的官調。
「什麼事?」
木子宸攙著嬤嬤坐到一旁的紅木椅上,旋即遞上一杯熱茶。
「這……」石泱漭看了一眼木子宸,便正色地道:「晚輩想向嬤嬤請教宸兒的身世。」
如果他的判斷沒有錯誤,現下,唯一知道宸兒的身世的人也只有她了。想要救宸兒、想自救,就必得先查個清楚。「我的身世?」唉,她不是同他說過了嗎,他為何還要再同嬤嬤問過一次?莫非是不相信她的話?
「為何要問宸兒的身世?」老嬤嬤的雙眸一亮,眼中淨是防備。
「因為……事關重大,晚輩不得不問!」石泱漭觀察入微,心中立即一片豁然;他知道了!
「怎麼個茲事體大?」老嬤嬤緩緩地合上眼,心裡頭明白他所要說的是什麼,知道事情已不容她再掩飾下去了。
「晚輩懷疑……宸兒是當今的李宸公主!」天,他多希望她能夠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他想錯了,她其實不是個公主,她只是一個因為戰亂而淪澆街頭的小乞兒罷了!
「是……又如何,不是如何?」像是在吊他的胃口,她偏不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
「這……她若是公主,晚輩便有其他定奪,可她若不是公主,晚輩想……娶宸兒為妻。」是的,這是他自始至終,不曾改過的希望。
「你府裡可有妻小?」老嬤嬤驀地一問,任誰也猜不出她心裡想著什麼。
「沒有。」石泱漭臉色一變,卻又不得不回答。
「瞧你已過而立,為何尚未娶親?」嬤嬤可是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了;這是她所能為宸兒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她人已經給了他,她此生已是他的人了,她必須先搞清楚他是個怎樣的人,她才能放心的將宸兒交給他。
不管她的身世如何,一個女人一生的執著,不就是為了覓得一位如意郎君?儘管她的身份是貴為公主或卑如乞兒。
「這……晚輩待嬤嬤說出宸兒的身世後,必當給嬤嬤一個交代。」這段傷心的往事,他得待一切理清後,他才能開得了口。
老嬤嬤注視著他好半晌,才驀地道:「宸兒確實……是當今聖上的ど女,李宸公主。」
像是平地響起一聲悶雷,狠狠地打在石泱漭的心坎上。「有何憑藉?」他還不太願意相信,若她真是公主……若真是公主……
「老身原是當年伴靳淑妃進宮的奶娘,當年,聖上聽信一位無道術士的讒言,欲殺害初生的雙生公主,於是靳淑妃便命老身帶著雙生公主出宮,以躲避聖上無情的追殺。
原本,老身和雙生公主在宮外待得極好,可遇上外敵入侵、山賊流竄,老身不得不棄家產,帶著雙生公主往京城走,且命她倆必得著男裝,以躲避宮內禁衛軍的追殺。」
老嬤嬤說到傷心處,不禁淚滿面,而一旁的木子宸——也就是公主李宸更是聽得一愣一愣的。
她的身世,她和姐姐不知道問過幾百次,嬤嬤總是說她和姐姐是她在城外撿來的;難道這一切,全都是嬤嬤誆她的?
老嬤嬤擦乾淚,又繼續道:「這些年來,老身的身子堪不住這勞途跋涉,便病倒了,想不到竟因此害得公主為了老身外出行乞,更害得李宓公主下落不明……老身真罪該萬死!」
「嬤嬤……」李宸偎在老嬤嬤的身旁,輕聲喚著。
「我當真是公主,皇上當真是我爹?」李宸偎在嬤嬤身旁問,瞧嬤嬤默默地點點頭,李宸簡直是欲哭無淚。
「我怎會有這樣的爹,如此殘酷無情!如此荒虐無道!」李宸忿忿地喊。「我的爹是當今皇上,我卻是個流落街頭、四處行乞的乞兒?當他在宮內吃好的、喝好的、用好的,我卻得在街頭吃餿食、喝餿水,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他可真是個好爹呀!」
若不是他,天下怎會如此紛亂失矩,若不是他,她又怎會淪為乞兒,若不是他,姐姐又怎會遭那山賊擄去!
她從沒想過自己的身世有如何的顯赫出眾,更沒想過自己會是如此嬌貴富裕的公主,她一心只想著:只要能同嬤嬤、姐姐,三個人一同生活,就算讓她當上一輩子的乞兒又何妨?
可現下,她無端跑出了一個皇帝老爹,擾亂了她現今的生活,竟還要她回宮,她……無福消受呀!
「既然你已知道宸兒的身世,你有何打算?」嬤嬤蒼老的雙手撫干了淚,正色地問著石泱漭。
「現下……」天,這一切原本便是他意料中的事,只是沒想到事實是如此令人心傷。
面對著未知的憂患,是可怕的;可他的擔憂一旦發生了,傷痛也好,怨憤也好,他這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實了。
唯有如此,他才能從事實中,尋找出解決事情的法子,他才能免於再陷入這擔憂之中。
「晚輩想娶宸兒為妻,可……」石泱漭吞吞吐吐地道。「莫非你想翻臉不認帳?」嬤嬤瞧他如此,聲色俱厲地道。
「不,這實在是……」石泱漭單手托顎,這事的前因後果,實在是讓他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不喜歡宸兒了?」李宸臉一垮,清瀅雙眸頓時滲出滴滴淚水。
「不是這樣的,是我……」實則是他有難言之隱。
「究竟是怎地一回事?」這下子,連嬤嬤都沉不住氣了。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想將李宸公主許給他,他居然如此的無禮!
「是因為……」石泱漭沉痛的閉上眼,酸楚的聲音自他微開的唇逸出:「晚輩曾和皇上下過誓約,絕對不再迎娶皇親女眷。」
「為何因?」老嬤嬤神色凌厲,目光冷肅地盯著石泱漭。「這又和你不能娶宸兒有何關聯?」
「這說來話長……」若要從頭說起,這可是一個又臭又長又不入耳的故事,而他……不太願意讓李宸知道。
「泱漭,你說。」李宸清瀅無畏的眸子灼熱地凝看著他,她想瞭解他,想知道關於他的任何一件事。
「當年我憑著一身武力,隨著兵部大人征戰沙場,平定內憂外患,而後蒙皇上隆恩,受封為一品武官,更有幸迎娶廣平公主為妻,此生可謂夫復何求,吾願已足。但是……」回想起那一夜,他便覺得心折神摧,像是有著萬般的苦痛皆加諸於身,使他無法再語,但若現下不說,只怕……再也說不出口,也無機會可說。
「我的一生皆在軍旅之中,偌大的石府中,只餘廣平公主一人,或許是老天憐我綠雲罩頂,讓我撞見她捺不住寂寥而紅杏出牆之事。我止不住心中的憤怒,靈魂像是被內心的恨意給撞出了體外,待我回過神之後,雙眼所及皆是斷肢殘骸、血流成河!我……親手殺了廣平公主和妾侍、無能侍從,偌大的石府,只剩下我和管家……」石泱漭雙手捂著臉,像是要忘掉那令人可憎的一切。
他不想殺她的、他不想殺她的!她是如此的清艷可人,儘管脾氣嬌貴驕縱了點,他還是想要好好地憐惜她,可她卻如此不守婦道,是她、是她逼得他……不得不殺她的!
「泱漭……」李宸走至他的身旁,輕柔地環住他的肩膀,細柔地安撫他;難怪她入府這麼久了,從來不曾見過他的妻妾,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他一定很痛苦吧?一個人守著這麼痛苦的往事,真是委屈他了。
石泱漭仰首望著近在咫尺的李宸,問道:「你會怕我嗎?」他是一個如此嗜血成性的男子,倘若哪一日她背叛了他,難保不會有相同的事情發生。
「我終於明白,你為何叫我別背叛你了。」李宸頓了頓。「你放心吧,我這麼愛你,我怎會怕你,怎會背叛你?」李宸燦笑如花地玉立在他的面前,心中直惱著他對她的不信任。
「咳……」嬤嬤適時的出聲。
「你真愛我?」石泱漭緊緊地將李宸鎖在懷裡。
「真的,你別不要宸兒,宸兒便心滿意足了。」李宸更愛嬌地偎在他溫熱的懷裡。
「咳……咳……」嬤嬤受不住地直咳著。
「嬤嬤!」李宸機警地明白嬤嬤的意思。
「談正事吧,兩個人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嬤嬤歎了口氣。「再說說為什麼你和宸兒的婚事,會和這些事情有何瓜葛。」
「因為晚輩手刃了廣平公主,皇上便將晚輩自一品武將降為二品中書,晚輩不服,惹得龍心大怒,遂不允晚輩再和皇親聯婚,而晚輩也在一怒之下,向皇上下了承諾,此生絕不同皇親聯婚,而現下……」在他心中最不願意實現的假想,全在李宸的身上應了實,這……教他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