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
真的是他,果真不是她的幻聽。就說了和他的交情可還沒好到足以讓她引起幻聽的地步。
她連忙搬動先前刻意推放在門前的雜物,一開門刮在她臉上的是讓她睜不開眼的風雨,她根本看不到他在哪裡,連忙拉開嗓門吼著:「小白,我在爐房,我在爐房啊!」
就說嘛,一切都是她在胡思亂想,他現下不是好好地在她面前了嗎?
「你怎麼會跑到爐房來了?」一聽到她的聲音,白時陰隨即竄到她的面前,適時地為她擋去刺骨的風雨。「很危險的!」
「我來瞧爐火是不是熄了,你呢?你不是上山打獵了嗎?情況如何?」他頎長的身影為她遮去了風雨,沒來由的讓她感到心暖暖的。「不是都同你說過了嗎?這幾日的天候不佳,你偏不信,選在這種天候打獵,幸好沒出事,要是出事了……」
不對,他的衣衫破了,胸膛上有血跡……
「發生什麼事了?」她想也沒想地將小手探到他的胸前輕觸著,發現不過是一些皮肉傷,可除了這些皮肉傷,肩上似乎還有多處瘀血,身上更是濕透了,感覺像是才剛死裡逃生一般。
「山崩了。」白時明隨即拉著她往外跑。
「那你拉著我要做什麼?」她還在煉丹耶。
有沒有搞錯?外頭風雨交加,天昏地暗的,就算要拉她往外走,至少也要先把蓑衣給搭上,要不換她染上風寒可怎麼辦才好?
「救人啊。」要不然他會這麼不懂得憐香惜玉,拖著她被風吹雨打嗎?
「救誰?」
風雨確實是大得出奇,她非得要用吼的不可,然而一張嘴便是一嘴雨水,打得她又痛又難過。她以往住軒轅門可是養尊處優,處處讓人問候著,什麼時候淋過這麼冰冷的雨水來著?
就他,把她當成什麼了?
他是她的奴隸,是伺候她的人,怎麼現下他抓著她的感覺,反倒像是把她當成他的下人看待了?
她是大夫耶,要不要救人得要等她點頭,他拉著她,她也不見得要救啊!是誰說當大夫的就非得要救人不可?要救也成,不過總得要看她的心情嘛,莫名其妙的拉著她風裡來雨裡去的,他該不會是忘了他家主子的命還掌握在她手中;若是她病了,誰要替他醫治他主子?
怎麼會有男人蠢到這種地步來著?
「救留大叔,還有二愣子他爹,怡紅的娘,還有巧兒的叔叔……很多很多,有的我甚至根本叫不出名字,可少說也有十人。」白時陰邊跑邊吼著,就怕她聽得不夠仔細。
「那時風雨大大,剎那間山就崩了,根本就來不及閃躲,我抓了身旁幾個人閃到一旁,卻有幾個人讓大石頭給壓住了,我和幾個年輕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些受傷的人給抬下山,現在全都在村長家等著你呢。」
「你來找我,只是為了要我去為人診治傷勢?」夏侯淚突地停步,瞠圓了水眸,有些難以置信。
她還以為他是因為擔心她,怕她會讓這破茅舍給壓住,所以才急忙趕回來的,孰知他竟是為了一群跟他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人;他生性雞婆,她何苦跟他瞎攪和?那些人,她根本就不識得半個,她為什麼要救他們?
連他都無法清楚地記住名字,他何苦這般折騰自己?
嘖,她都忘了爐房裡的爐火還燃著呢,如果不趕緊回去關上門,就怕那一爐藥可要浪費了。
「可不是?」他答得挺理直氣壯的,見她停步,索性打橫將她抱起,也不管她答應了沒有,只管抱過她往前跑。「事情緊急得很,我邊跑邊同你說,省得你到時候亂了手腳。」
「我會亂了手腳?」她根本就不想睬那些人的死活,好嗎?
那些人是生是死,對她根本沒有半點意義,她更沒有必要替自個兒悠閒的日子找事做,還得免費診治那些人。
「就怕你一時亂了手腳嘛!」他說著,感覺胸口有些悶,然而腳步卻依舊快捷似風地奔跑著,就怕慢了一個腳步便會誤了時機,他可不樂見這種事發生。
「待會兒你就先從留大叔看起,他被大石頭給壓住了腿,雖然我死命把石頭給推到一邊去,可他的腳流了很多血,看起來傷勢最嚴重……
夏侯淚壓根兒不管他到底是在同她囑咐些什麼,只是冷眼睇著他益發慘白的俊臉,不由得擰起柳眉。
他自個兒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居然還管到他人的閒事上頭……不用他說,她大概也猜得到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她才不管那些人,她只想要醫治他,只想要先穩住他潰散奔走的氣勁,想要穩住他的心脈,哪裡管得著那個人的腳瘸不瘸?
是因為他忠心,是因為他不怕她,是因為他尋了她一年多,甚至找遍了大江南北,遂她才願意醫治他的;然而他卻不懂她對他施了多大的恩惠,居然還要她浪費時間去救別人。他知不知道他的病情再不趕緊控制的話,怕連個把個月都撐不過去了?
光瞧他的臉色,她也知道他現下身子正不舒服,可為何他總能無視自個兒的不適,硬要她先去救別人?
到底是什麼樣的性情,能讓他如此設身處地的為人著想?
她不懂,至少她知道她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她根本不會理睬自己以外的人,而他,是史無前例的一個。
* * * *
「把熱水端過來。」
「那邊站著的那個人,別老是在那邊看。有時間在那邊看,倒不如過來幫幫我!」
一轉身,夏侯淚又開始吼了,把喉嚨吼得又痛又啞的:「還有你,難道不會幫我做一些簡單的包紮嗎?要是有空的話,就去我那兒拿些藥過來,要不然你要我用什麼東西救人?」
要有神醫,也得要有良藥配啊,要不她能如何?
—一的把事情處理到一個段落,將可以使喚的人部分配工作之後;夏侯淚才疲憊地坐在大廳的椅子上休憩。
原本是沒打算要救人的,誰知讓那傢伙把她拖進這兒後,裡頭排滿了傷痕纍纍的人,讓她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心一橫、牙一咬,她只好沒命地埋頭苦幹,趕緊把這堆傷患給處理完之後再說、簡直是快忙死她了,她連早膳都還沒吃呢。
「夏侯姑娘,我們真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才好,村子裡如果沒有你這巧手的大夫,真不知道要怎麼處置這些受傷的人了。」村長遞上一杯溫熱的茶,跟著在她的身旁落座;雙眼直視著她沒有半點嫌惡。
夏侯淚狐疑地挑起眉,接過溫熱的茶水卻沒有喝上一口;怎麼著?現下見著她不怕了?該不會是讓白時陰那傢伙給染上蠢病了吧?
她沒記錯的話,她初到這村落時,可是沒半個人要理睬她的,就連那茅舍都是她自個兒將原本的破屋稍稍修補之後,才勉強能住進去的;從頭到尾不見個人要幫她,甚至像是避洪水猛獸一般的躲開她,現下卻親近得像是自個兒人似的。
她可承受不起這大禮,還是離她遠些她較適應;要不三天兩頭往她那兒跑,豈不是要把她給吵瘋了?
「夏侯姑娘,多謝你救了我娘,我不知道要怎麼報答你,就算是做牛做馬也無妨,只求夏侯姑娘使喚。」
「夏侯姑娘,以往是我們錯了,老是拿夏侯姑娘的瞼作文章,我們現下真的是羞愧得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只求夏侯姑娘原諒我們的愚蠢,原諒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夏侯姑娘竟是個醫術過人的大夫……」
咚的一聲,一脆就是幾個人,嚇得夏侯淚連忙將自個兒的腿縮上椅子,一雙瞠圓的水眸疑惑地盯著這群莫名其妙的人。
怎麼,連這也要跪嗎?
她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需要人家下跪的事,橫豎嘴巴長在他們身上,他們愛拿什麼作文章,她自然控制不了;而救這些人更不是出自於她的本意,如果他們有心要謝的話,倒不如去謝白時陰。
她不過是被趕鴨子上架,不得不醫罷了,她醫得心不甘情不願,自然也承受不起他們的大禮。
只是,這白時陰是有何等的魅力,居然能夠在短短數日之間,徹底地改變這小村落裡的人們,他身上到底有什麼魅力?怎麼自從他來了之後,她總覺得這安閒的村落變得十分不安靜了?
就連淡漠的人也突然變得友善來著?
嗚……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感覺怪透了,連心裡都不安穩起來。
「你們起來吧,待會兒嚇著了夏侯。」
喝,他是什麼時候蹦出來的?她不是差他帶人回去備藥嗎?怎麼才一眨眼的工夫便回來了?
夏侯淚狐疑地盯著白時陰慘白的臉,眉不由得又皺深了。
難道他就不能把腳步放緩一些嗎?難道他一點都不覺得難受嗎?一顆心全都繫在他人身上,難道他就不能多用點心思留意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