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這裡,鄭明琳第一次覺得自己和薛敦誠的距離又拉近了些。
在薛敦誠的世界中,眼中所見的也是他平日眼中所見。
能在不同時間中,看到同一空間的相同景物,心中的感覺不知是否也和他一樣?
忘了來此的目的,鄭明琳起身在房內四處打量。
她打開了廳旁一扇厚實的雕花木門。
那一間是書房!從地板以上到天花板的藏書,少說也有三萬冊。
鄭明琳瞠木結舌地打量著,她第一次看到有人的書房像座圖書館。這麼多的書,他都看完了嗎?
她走近隨意抽起一本書,是一本研究日本桃山時代演變的書。她又抽起另一排書,是一本書已起毛的「徒然草」,看得出來很常受主人的青睞。
她隨意翻了翻,發現一張書籤夾在某一頁。
如果能跟同心之人親密交談,互訴趣事或論世事之無常,以慰心靈,何等愉快!
這段話被人用鉛筆劃了眉批。
原來書的主人竟是個心靈世界豐富,外在生活卻寂寞的人。
鄭明琳回想著她所知道的薛敦誠。
平日二人一見面就吵,吵到都快分不清誰才是老闆。但在工作上,薛敦誠從未澆過她冷水,只暗示她修改,這樣的對待,他究竟是待她好或不好?
就像現在,他敢放她一人獨自在他的世界中遊走,鄭明琳也不禁懷疑自己和薛敦誠之間模糊的關係。她深知薛敦誠待她是特別的、與眾不同的,否則他不必將這麼多的事交給她辦。
有些看似不經意的瑣事,往往卻是影響公司重大決策的關鍵,鄭明琳陷入一片茫然之中。
她退出書房,走入下一個緊臨的門內。
色彩清朗的房內,沒有多餘的綴飾,平實穩重的傢俱就像他的人。
東西不多,卻極有存在感,這應該是他的臥房。
一走進來便彷彿可以感染他的氣息一般,鄭明琳不自覺的坐上了床沿,俯身想從床被中吸取更多他的味道。
好熟悉的感覺,一如一年多之前的那個夜晚。
從那天起,她的一顆心便掉落在薛敦誠的身上,忘了拾回來。
薛敦誠看了眼躺在廳上的手提袋後,輕皺著眉。
「敢情那小妮子不肯幫我整理,走了?」他才暗自納悶,就眼尖的看見房間的門未關上。
他的嘴角有著一抹不容易察覺的笑容,無聲無息的,他走入了房內。
剛進門,他就看見鄭明琳貪戀著靠在床上的情景。
他不由得心一緊,快步來到床畔,落座在她身旁。
感受到身側突來的重量陷落,鄭明琳轉頭一看,卻見薛敦誠晶亮的眼眸對著她。她心一慌急著想坐起身,但他一反手便輕巧的把她推躺在床上,居高臨下的俯望她。
「感覺如何?」他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話。
驚慌失措的鄭明琳像被抓到小辮子般,極力掙扎。「請讓我起來。」
制止了她的掙扎,他柔聲道:「今天過得如何?」
「你……你今天吃錯藥了嗎?」鄭明琳瞪大了雙眼。
他輕拍她的臉頰,「嘖,我這麼關心你,你居然用這種態度回應我,真是太不應該了。」
「關心我?你會關心我?」打死她也不相信,薛敦誠今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會說關心她。
薛敦誠朗聲大笑。「我當然關心你,我表現得如此明顯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今天怪怪的,快讓我起來。」鄭明琳覺得躺在他床上和他討論「關心」的話題實在很不智。
「這麼急著起來,是害怕你控制不了嗎?」
「控制不了什麼?」她大叫。
他壞壞的臉湊近她,「當然是對我的愛戀。」
薛敦誠逼進的氣息讓鄭明琳幾乎立即迷失,她只能無力的反駁:「誰……愛戀你了?」
「當然是你羅!」他挑逗地輕撫她的臉蛋。
「我有說過愛戀你嗎?你這厚臉皮的男人。」她輕聲的回答,低吟的聲音不像反駁倒像在撒嬌。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
鄭明琳有些暗責自己真的表現這麼明顯嗎?暗戀人家竟被發現。
「放開我……」她仍極力掙扎著想起身,再不起來,待會兒肯定不知又會發生什麼事。
薛敦誠退開身,讓她起來。
「今天見到長谷川裕一了?」他走到窗邊,放下了窗簾,室內光線立刻暗了一大半。
「嗯。」鄭明琳邊調整呼吸邊回答。
「如何?」
「他臉皮夠厚、交際手腕好,適合當總經理。不過,在生活方面,我覺得他是個痞子。」
聽見這話,薛敦誠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以為他是你的夢魘。」
「曾經是,不過夢魘在今天結束了。」
轉過身,薛敦誠背著光看他,讓鄭明琳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你不怕再面對他?」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由該害怕面對他。」
「明琳姐,我們該下樓用餐了。」
一聽到馬麗斯文如蚊子般的叫喚後,鄭明琳顧不得粗魯,毫無形象的自衣物間衝出來。
「終於可以吃飯了。」被人虐待了一個小時,終於等到一頓飯吃,鄭明琳感動到快要痛哭流涕。
馬麗不解的看著她,「你肚子很餓嗎?」
「當然囉!那個變態男人叫我做這麼多事,消耗了我多少的體力,我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快走吧!」
馬麗領著她下樓。
「房子大的壞處就是怎麼整理怎麼累,不但看起來空蕩蕩又不好整理,住這種房子真的自找罪受!」鄭明琳邊走邊說,卻發現馬麗突然停下了腳步。
「唉,姑娘家停住腳也得說一聲,免得撞到。」她仍嘀嘀咕咕地說著。
接收到馬麗一個向左看的表情後,她直覺有一股電流傳到她身上,令她渾身不舒暢。
她的頭一偏,只見薛敦誠自椅子上離開走向她。
「嘀咕結束了?」大老遠就聽見她的埋怨聲,活像一隻老母雞。
「你在等我們吃飯?」鄭明琳驚慌的看向馬麗,「你沒告訴我,我們要和他一起吃飯。」
「在我家吃飯不和我一起,你想和誰吃?」
「我以為你會有應酬……」她越說越理虧,聲音也小了下來。
「哪來那麼多應酬?」說完,他拉著她的手走入廳內。
一入廳,鄭明琳才驚覺有個白髮老人,雙眸閃著精光瞧著她。
「呃……」鄭明琳不知所措的東瞧西望,想從薛敦誠或馬麗身上得到一絲暗示或協助。
薛敦誠難得看她這麼手足無措,心中暗自得意。他故意冷著聲道:「這位是董事長薛容若,見了人還不打招呼?」
「嗄?!」鄭明琳嘴張得足以塞進一個蜂窩。
薛敦誠拍拍她的頭,「叫啊!」
鄭明琳一臉的驚惶失措,忙亂中,她結巴地道:「薛先生。」
這個薛敦誠,回頭她非好好和他算賬不可,在董事長面前這般對她,害她多年精明能幹的形象全毀於一旦。如果她沒和他算帳,她鄭明琳就跟他姓。
「叫什麼薛先生?屋內的男人都是薛先生,你叫誰?不會叫爺爺嗎?」薛敦誠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不客氣地糾正她。
「爺……爺爺。」鄭明琳尷尬的出聲。
薛容若慈祥的點頭。「過來這裡坐。」他指向一旁的座位。
鄭明琳再抬頭望向薛敦誠以尋求答案,不料薛敦誠卻一把將她推向前。
她只好硬著頭皮坐在董事長身旁。
「進公司多久了?」薛容若慈祥的問。
「五年多了。」鄭明琳心中快速轉著,怎麼最近老聽人問她到公司多久了?
「五年多……」薛容若沉吟了一會兒,問向另一側的薛敦誠。「工作合約是不是快到了?」
「是的,爺爺。」薛敦誠恭敬的回答。
「要不要再和公司簽約啊?」薛容若問得極和善,讓鄭明琳無法拒絕。
「當然好啊!」
「那回頭再請律師生擬合約,至於薪資方面可別虧待了人家。」薛容若狀似不經意的交代著薛敦誠。
鄭明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
原來今天出門不是和煞星相沖,而是遇貴人了。運好時,真是擋都擋不住。
「鄭小姐擔任品群經理也有一段時日了吧?」
「是的,爺爺。」現在無論問她什麼,她都會說是。
「簽了工作合約後,再多擔任一個工作可好?」
「好啊!」她想也不想便答應。多一個工作,不但錢會比較多,也可以少受薛敦誠這暴君的欺凌,她怎麼想都划算。
「你都不問是什麼工作嗎?」薛敦誠有些惱怒的提醒她,這小妮子不知在高興什麼,從要重簽工作合約後就笑個不停。
如果她知道她要簽的工作合約內容的某幾項條約後,看她還會不會笑得像現在這麼開心?
「是什麼工作?」鄭明琳仍是一張笑意盈盈的臉。
「是貴華中學的董事。」薛容若含笑回答。
「好啊!貴華中學的……董事?」鄭明琳的笑臉在轉瞬間凍結。
叫她這個從小到大唸書都要靠獎學金的人去擔任那所私立貴族學校的董事?
有沒有搞錯?「我……我行嗎?」她懷疑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