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澹的童年,迫使她快速成長;悲慘的人生,使她學會堅強。但是她很清楚,她是多麼希望有一個可以讓她學著依賴、學著撒嬌、學著訴苦的臂膀。而他在此時出現了,那感覺就像是她小時候不斷向上帝禱告,祈求她所給予的一個天使。然而就在她不斷地長大,歷盡了數不盡的挫折之後,卻又奇跡地讓她擁有一個天使。
呵!終於有人願意陪在她的身旁了嗎?
孤兒院的修女說得對,總有一天,她一定會遇上一個需要她的人。儘管這樣的需要只是建立在彼此的利益互惠上,她仍是衷心地感謝他,讓她在不願一個人獨處的時候,陪在她的身旁,讓她知道她不是孤單一個人。
裴令慊斂眼望著她,看著她濃密的眼睫不斷地抖落淚水,不禁心疼地為她拭去。是想起了在孤兒院的歲月嗎?
他知道的,孤兒院裡不可能有她希冀的親情,有的僅只是義務式的關愛,倘若幸運一點,還可以分享更多的溫暖。然而卻不是每個孤兒都可以這麼幸運,而她算是較不幸運的那一種,這一點從她不斷在各個孤兒院中輾轉流離便可以猜測得到。
他站在床邊,望著呼吸逐漸平緩的徐姿瑩,心總算也跟著平穩。
裴令慊鬆了一口氣,想要縮回自己的手,卻發覺即使在睡夢中,她仍是緊握著他的手,把他當成是在汪洋大海中的浮木,緊捉住不放,連帶地也揪疼了他的心。
是愛吧!這樣為她憂懼、為她心憐的情緒,倘若不是愛的話,又該如何解釋這滿滿充塞在他體內的情愫呢?
他苦笑著,輕聲拉開床邊的抽屜,拿出一把剪刀,毫不猶豫地將身上的名牌襯衫剪下,讓她仍能握著他的手,而他也可以將一身濕透的衣衫脫下,再輕柔地躺到她的身旁,任由貪婪的眼看著她難得的脆弱,任由放肆的手熨燙著她熾熱的體溫。
這算是撒嬌吧?
他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他很樂見她願意將他當成一個依靠,很高興她願意相信他。
他輕輕地將她擁入懷裡,借由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她,卻驀地想起她手上脫落的手鏈,於是自床頭櫃上取下,正想著明天要將手鏈送修,卻發覺手鏈上的花紋似乎愈看愈熟悉,而手鏈中央的墜牌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議。
這是怎麼一回事?
裴令慊疑惑不已,莫名的不安自胸口襲來,他微顫地翻過墜牌的另一面,只見上頭印著——吾兒令慊。
上頭的字雖然已經模糊得幾乎看不清楚,然而他卻可以一眼認出這是父親當年送給他的手鏈,而這條手鏈,他則送給了只見過一面便下落不明的妹妹……
? ? ?
風雨漸歇,即使窗外仍是一片透不過光的陰霾,卻也有些微的亮度,足以讓人猜到已是天亮時分。而裴令慊則是整夜未眠地看著那條斷裂的手鏈,不斷地尋找借口搪塞他益發不安的心。
這條手鏈上頭有加長的痕跡,看著上頭磨損的痕跡,不難猜出她戴著這條手鏈已有一段時間,然而這條手鏈上卻鐫刻著令他悚懼的字眼。
她說過,這一條手鏈是她一直戴在身上的,如果這是她造假的,也絕無可能會刻有他的名字,因為她不可能會知道這一條手鏈上的秘密。倘若她知道的話,又何必大費周章地來到他的身邊?
這是沒有道理的,是不是?
然而他卻沒有辦法解釋這一條手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驗過DNA了,兩個人絕無血緣關係,然而這一條手鏈卻硬生生的打破之前的鐵證,令他不解,更令他不安,讓他想了一夜卻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或許是因為她認識他失蹤的妹妹,也或許是還有太多他想不到的理由充斥其中,這一切只能待她醒來,才解得清迷障。
他伸手探往徐姿瑩的額際,發覺燒已退了,心頭總算是安心了點,然而電令聲卻在此時不識相地劃破寧靜,迫使他趕緊起身,隨便套了件長褲便往門口走去,只怕吵醒了她。
「媽?」他一開門,即見到一個不曾到過此地的人。
「吵到你了嗎?」薄心綺大方地走入客廳,冷冽的眸子環顧四周,接著在沙發上坐下。「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媽……」天!現在光是徐姿瑩的事就夠他煩的了,她還想要逼他相親嗎?
「我不准你和徐姿瑩交往,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一定會拆散你們兩個,所以你最好是聽我的話,不要逼我生氣。」薄心綺不疾不徐地說著,低沉的音調裡卻有著絕對的威嚴。
「為什麼?」他赤裸著上身,斜倚在玄關邊的牆上。
「因為她是你的妹妹。」
薄心綺幾番思索之後,唯有告訴他事情的真相才能叫他放棄。然她平淡的語調聽在裴令慊的耳中,卻像是核子試爆一樣,在他的心底掀起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震得他狂顫不已。
第八章
裴令慊站直身子,瞪大的眼眸裡佈滿血絲,黑曜般的瞳仁卻潰散而木然地找不到焦距。
不可能的,他和她之間不可能有血緣關係的,因為他驗過了,他只相信科學,只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一切,母親極有可能只是為了打擊他而來的;他收斂了心神怒視著她。
「你憑什麼這麼說?」她憑什麼可以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憑我認識她的母親,憑我知道當年她是在哪一家孤兒院落腳。」薄心綺有點擔憂地望著他過分暴戾的神色,卻不得不狠心地說:「她的母親是我的好友,而她的臉簡直是她母親的翻版,你認為我會認錯人嗎?」
她索性將照片丟在桌上,等他自個兒印證她的真偽。
裴令慊走到桌旁拾起照片,望著年輕時候的母親和在她身旁看似徐姿瑩的女人,心跳得更狂妄了。
怎麼可能?
「可是我和姿瑩驗過血了,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他狂暴地吼著,像是在說服她,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不可能的!倘若她真是自己的妹妹的話,那他和她不就等於亂倫?
紛亂的思緒伴隨著難解的罪惡感,像是要撞出他的腦子般嘈雜不休,逼得他幾欲站不住腳,他卻又不願相信這種無憑無據的事實。就算母親身旁那個女人與姿瑩確實十分相似又如何?誰能夠證明她們是母女?
「如果你不信的話,你可以帶著她和SM裡頭的私生子再驗一次,證明我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薄心綺無情地撂下狠話,義正辭嚴的態度不禁令裴令慊恐懼不安。
現在的她絕對不能退縮,無論如何一定要阻止他再接近那個女人,就算他會恨她,她也不在乎。
母親不是一個愚蠢的人!不可能說這種無憑無據的話!更不可能主動要求他帶著她和SM的弟弟們再驗一次血,難道她真的是他的妹妹嗎?
「我不相信!」他低啞地否認,卻猶如鬥敗的公雞。
「DNA說不定也有出錯的時候,你就帶著她再驗一次吧!」話落,薄心綺隨即離開,連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裴令慊沒有阻止她離開,畢竟她講得太斬釘截鐵了,彷彿她所說的話代表著不容懷疑的事責,而他只能不斷地否認,直到心裡再也無力抵抗。
? ? ?
這是惡夢,徐姿瑩居然懷孕了!
裴令慊木然地盯著新的DNA檢驗報告,看著徐姿瑩和喬忻、桓愷等人的報告都是一樣的,再看著她的報告上還特地註明了她懷孕的事,他只覺得心都快涼了。
為什麼這樣荒唐的事會讓他給遇著了?
他明明跟她驗過DNA,為什麼現在還會出現這種可怕的數據?
這代表什麼?是不是間接表示了他和她之間也有血緣關係?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他是那樣地受她牽引,為什麼這樣的情愫到頭來竟會是兄妹之情?要他怎麼能夠相信他和她竟是兄妹,竟是令人憤恨卻又手足無措的血緣關係?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肚子裡頭的孩子又該怎麼辦?
天!他到底是做了什麼,老天居然要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報復他?
他自認為自己已非常用心地成為裴氏的一份子,非常用心地著手處理父親交代他的工作。對桓愷他們,他自認是問心無愧了,為什麼他又會戀上自己的妹妹?
妹妹?該死的妹妹,他是多麼不願去承認這一切,然而這一份報告竟是恁地殘忍地強迫他正視這痛苦的事實。
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就不該騙她上醫院;他就不該聽母親的話,將他們全都帶到醫院;更不該讓他發現這麼可怕的事實,逼得他不敢看她,頻頻閃避著她詢問的眼神。
他知道她在不安,他知道她在等待,然而現在的他卻什麼都不能說,他不敢想像一旦她知道事實之後,她會變成什麼樣子?
「你在那邊做什麼?」薄心綺一進入總裁室,便見到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她極想坐上的寶座上頭,不禁怒顏斥責著,她的兒子不會這麼脆弱,不會這麼輕易地輸給一段不適合的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