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起吵個不停的電話,臉色驟變,眼神在瞬間表得陰霾而深沉,久久不發一語。
(喂喂,你聽見了嗎?要不要來?)問話的人急得要跳腳了。
嚴浩恭深呼吸一口氣,從一數到十後忍下高漲的情緒,「知道了,我馬上到,看著她!」
快手快腳的,他在三分鐘內整裝出門,一路上飛車急馳,不曉得被多少張罰單追趕著。
這平平——沒盯緊她,就會出狀況。
※※※
一腳踏進那間PUB,他以為自己會被吵人的樂聲及瀰漫的酒味、煙味、胭脂粉味給淹沒。
及至他環顧四周,才看見羅若平半趴在桌上,迷濛的雙眼正盯著手上的一杯烈酒,嘴裡還不知道嘰哩呱啦在唱些什麼。
李日新則是陪在一旁甚是焦急。
她真的不知在唱些什麼,唱到高興處還舉起雙手胡亂鼓掌一通,搖頭晃腦的,一副很亢奮的樣子。
一見到嚴浩恭,李日新就像見到救命恩人般的猛招他過去。
「她怎麼了?」嚴浩恭擔憂的望著她。傻瓜也看得出來她喝醉了,而且醉得很厲害。
「別提了,誰知道她大小姐今天是怎麼回事。公司聚餐後大家來這裡小喝二杯,哪知她是小喝二瓶,還自己一個人不聲不響的喝,等到發現時她已經醉得開始胡言亂語,還一直唱歌。副總只好要我聯絡你來。」
嚴浩恭聽了不動聲色的左右瞟著,確定那帥得令人討厭的男人不在後,才發問:「那你們副總呢?為什麼他沒有留下來?」明明看他們倆狀似親密,但那男人居然在平平醉了後棄她於不顧,他委實為平平叫屈。
李日新聳聳肩,「副總和他老婆先走了,不過他有特別交代,一定要找到你來帶走她。」
找到他來帶走平平?嚴浩恭在心中生著悶氣,這種時候就知道要叫他來。這男人真要不得,老婆一出現,連紅粉知己都可以拱手讓人了。
回頭他一定要慎重告誡平平,對這男人的幻夢該醒了。
「若是找不到我呢,或是我不願意來呢?」
李日新驚異的看他一眼。「副總說你一定會來的。」
嚴浩恭心中暗罵自己完全被人摸透了心思。
羅若平這在唱著歌,很不清楚的歌詞中,嚴浩恭隱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她一晚上都這樣,邊唱歌邊罵你。」李日新解釋。
嚴浩恭歎了口氣,心中甚是無奈。怎麼會這樣?
搖了搖羅若平,嚴浩恭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誰知他才輕輕搖了她的肩,醉得亂七八糟的羅若平立刻一臉凶巴巴地罵:「你推我幹嘛?」
「你醉了,我們回家。」他沒好氣的試著和她講理。
「我沒醉。你這壞人別想綁架我,我可沒錢付贖金,我是窮人。阿恭是有錢人,要就去綁架他。綁架阿恭嘛,贖金可要一億喔!」她開始朝李日新傻笑,笑得有點白癡。「李經理,拿到一億要分我一半,不可以獨吞喲!」
看著嚴浩恭,李日新的臉色只能用「無措」二字來形容,誰知道平時條理分明的人,喝醉了竟差別這麼大。
「這女人!」嚴浩恭氣得只想打昏她。什麼腦筋不好動,竟動到他頭上。
把自己認真的臉孔湊近到她眼前,他提出慎重的警告:「阿恭在這裡,誰也綁不走,所以不會有人分你贖金,認了吧!」見她仍然不清醒,他讓李日新去付了帳,自己則賣力的背起她,猶不忘回頭叮嚀:「你別亂動,不然到時候掉下肉受傷又說是我偷打你。」
羅若平可得意了,趴在嚴浩恭背上晃啊晃的,直把他當馬騎,同時還不斷的發出吆喝聲,一邊還唱著歌。
再也沒有比現在更難堪的時候了。嚴浩恭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大拙蛋,遜到最高點?他居然退想和這個醉得連他是誰都不知道的人講道理,真是神經病!
嚴浩恭背羅若平走著,李日新則跟在一旁;背上的羅若平仍亢奮的晃動著,他開始氣自己為何車子停那麼遠。
「你們倆出了什麼事嗎?」李日新問得極為含蓄。
嚴浩恭微笑搖頭,「我們倆都這樣了,還能再出什麼更嚴重的事?」
李日新想想也有理。
「我倒想問你她怎麼了?怎麼會喝成這樣!」淡淡的語氣中有淡淡的責怪,雖知問題一定是出在平平身上,他就是忍不住要問李日新,畢竟他是自始至終都在場的人。
李日新聳一聳肩,「不知道。」又把問題丟回去。
嚴浩恭背上的羅若平仍在唱歌,「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當空……」
「她心情大概惡劣到了極點。」嚴浩恭相信,喝醉的人,尤其是平平,心情好壞指數和表現出來的剛好呈反比。
「你是不是和你表妹有什麼?」李日新期期艾艾的開口。
話沒說完,嚴浩恭嚴肅的眼睛立刻瞪向他。
「別誤會,那是因為若平一整晚都在罵你和那個表妹,所有的人都是證人。」李日新急急為自己辯護。
「我哪裡和我表妹有什麼。不過出現個八百年沒見過面的表妹來,我媽誇了人家幾句,要平平端水果給表妹,平平的委屈就膨脹了幾百倍。」
「原來如此。」李日新瞭解了。
「我才在想,會不會是你們那個副總帶老婆來給她的刺激太大了。」
「副總?這和他有啥關係。」李日新大驚失色,他漏了什麼精彩片段嗎?
誰知道——
「大笨蛋阿恭!」羅若平重重地捶了嚴浩恭的頭。
無辜的受害者被打得莫名其妙,卻始終伸不出一隻多餘的手來揉揉自己受害的頭。
「你居然嫌我提琴聲難聽,我恨你!」說著,她便用力抱緊他的脖子。
嚴浩恭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恐怕會死在前妻手裡,不過……算了,他甘願。
李日新同情的表情光明正大的浮了上來。
「我沒有嫌你提琴聲難聽;相反的,我覺得再好聽不過了,簡直是天籟。你最近都不拉提琴,讓我無法耳聞天籟之音,可惜極了。」
諂媚的恭維仍然是很有效的。羅若平咯咯笑了出來,不覺也放鬆了力道。
唉!可憐的阿恭,李日新為他的善良祝福。那麼可怕又難聽的提琴聲——他在電話中耳聞過,他竟認為是天籟?
愛情的魔力無遠弗屆,足可改變一切事實。
羅若平趴在嚴浩恭的背上滿足地笑著,「我有小矮人喲,他會出來幫我打掃房子,幫我喝牛奶,還有……」她瞇眼睛想了好久,想不出來還有什麼。
「還為你關門窗,幫你蓋被子對不對?」
「對!」她興奮得像個孩子。
過了一會兒,李日新才狐疑地問:「你相信她那小矮人神話?」
在公司,羅若平說了好多次小矮人的事,只不過所有人都嗤之以鼻,覺得她是工作太累有了幻覺。
這浩恭,他相信?狐疑的表情對上嚴浩恭莫測高深的笑容。
嚴浩恭還沒回答,羅若平就先行動了。她揪著他的頭發怒斥:「你和李經理一樣不相信我的小矮人?」
「我相信,我相信。」保證再三後,嚴浩恭的頭髮才免於被暴力侵襲。
能不信嗎?若他真敢說不信,明天開始他也得向秀頭族報名加入了。
「你真的信?」這會兒,換李日新不信了。
「我當然信。」他答得輕鬆又自在。
「不是你瘋了,就是我瘋了。」李日新無法相信地喃喃自語。
「你沒瘋,我沒瘋,平平也沒瘋。」
「那你還相信她的話?」不是瘋了是什麼?李日新搖搖頭。
「因為我就是她的小矮人!」說出這句話,嚴浩恭再平靜不過了。
那個甘願為她做牛做馬,打掃家裡、注意門戶,甚至為她蓋被的小矮人居然是嚴浩恭!?
唉!愛情的力量真偉大,令人欽佩!
「她……知道嗎?」
嚴浩恭搖頭。「她始終少根筋,沒想到。非但如此,她還天真的把這件事告訴我母親,害得我母親天天去問家庭醫師,怕她工作太累有了幻覺。」
「你母親也有這麼慈祥的時候?我還以為她始終是那種眼睛放在頭頂,永遠拿著鼻尖看人的高貴婦人。」想到嚴浩恭那位超級高貴的娘,李日新不由得直冒冷汗。見英國女王也不過如此吧!
「若平對我母親仍然不太諒解,她一直以為我母親仍像多年前一樣講究門當戶對的歧視她……」他露出一個淡得幾乎看不到的無奈笑容。「現在,她只不過是個平凡的母親,她用自己的方法在關心我們、關心若平,不過……」
「不過若平不瞭解。」李日新接話。
給了李日新賓果的笑容,嚴浩恭覺得背上的人開始陷入醉後的昏睡了。他仰望天空問:「記不記得你曾說我是韓國草,我的前女友是圓仔花?」
哪裡不記得?李日新記得羅若平還為了這件事罵嚴浩恭,罵完了自己還消沉許久呢!
「從頭到尾我都只有一朵花。不管她是什麼花,我都只有這麼一朵,而我只有一個單純的想法,我希望能化作春泥更護花,好好照顧這朵平平小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