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你不是赫連泱嗎?你是何時到揚州來的?」崔令和眼力極佳,赫連泱尚未走近,他便一眼認出他來。
「崔令和?」赫連泱一愣。「你怎麼會在這兒?」
崔令和是易至黎的好友,每年過年他到揚州城時,肯定都少不了他這麼一個人,今年尚未在易主會見著他,反倒是在這兒瞧見他了;怎麼,難不成他也是為了這個跋扈又混蛋的女人來的嗎?
「我才想問你怎麼會來這兒呢。」崔令和拍了拍他的肩,「你不是向來最不喜來這種煙花之地,你姐夫不是找你數回都請不出門的嗎?」
「今年被設計了。」赫連泱沒好氣地回答,雙眼盯直著氣色不佳的官歲年,「你該不會不知道這逍遙宮是我姐夫從親家翁那邊繼承來的吧?」
「哦……原來如此。」崔令和輕點著頭。「我當然知道你姐夫是這兒的大掌櫃,因為我是這兒的二掌櫃;沒法子,誰要你姐夫那般愛耍風雅,硬是要大肆改造逍遙宮,他來找我合夥,我拗不過他,只好……但以往你姐夫要我找你來,你都執意不肯來,今兒個沒他帶領,你倒是一個人闖了進來,膽子可真不小啊。」
「你當我是毛頭小子啊?進這種地方,還需要什麼膽量?」他只是不愛來,只是不喜歡這地方的女子罷了,豈會是不敢來?
倒是她,該不會是在對他使性子吧?從他不斷地接近,便瞧見她轉過身去,從頭到尾沒正眼瞧過他,敢情是忘卻被她整得極為可憐的他了?
其實也不能怪她,她一天要見多少人,又怎能將每個人的臉都記在腦袋裡,忘了他實在是不能怪她,只是……他待會便會讓她想起他是誰,還會把她拖回易府,要她在姐姐面前說個清楚。
「怎麼,你認識歲年?」崔令和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崔大哥,就是他害我不得不拿下面紗的,而且還出言不遜,句句傷人。」她轉過身來,就是不瞧他,雙眼直盯著崔令和。
他來作啥?他不是被軟禁了?真是的!一瞧見他,不知怎地,她的臉竟不禁又紅又燙,彷彿是染上什麼熱病似的,他該不會是的病吧F那一天他把她摟得那般緊,說不準他把身上的病染給她了,要不她怎會如此不自在?
「你倒還真敢說?也不想想到底是誰害得我被姐姐囚在府裡那麼多日?」讓他像小孩子般被囚在府裡,沒有姐姐的命令,他是哪兒也不敢去,他長這麼大了,還是頭一次感覺到如此難堪。
「那是你咎由自取。」她沒好氣地道。
她本業是沒打算把事情弄得這般僵的,是他自個兒意圖不軌,她逼不得才……況且她也警告過他,是他自個兒不聽,怪誰呢?
別以為每一個女人都會笨得任人欺凌,她至少還知道要如何保護自個兒。
「是誰先進房挑釁來著?」他雙手環胸,好整似暇地看著她。
唷,說起這件事,她的氣色倒是好多了,只是……她的臉似乎有點紅,她該不會是病了吧?啐,干他何事!
「你!」官歲年微慍地說。
「如何?」
「到底是怎麼回事?」崔令和不明就裡地看著兩人唇槍舌劍,他見原本所色不佳的官歲年臉上突起紅暈,不禁心生疑惑。「我肯定是錯了什麼好戲,我非得找至黎問個明白不可。」
「歲年、歲年……」
崔令和才想著,遠遠地便見易至黎飛奔而來,他連忙抓住他。
「他們兩個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你和灣兒設計他們兩個?」
崔令和連忙追問,卻被易至黎一把推開。
「我現下沒時間同你說這個。」易至黎走到官歲年身旁。「歲年,你府裡有人來報,說你娘她…」
「我娘?」她先是一愣,隨即渾身發寒,不知是天候太凍,還是乍起的不安所致。
「反正你現下先趕回府便是。」
易至黎拉著她往大門走,又突地想到赫連泱。
「小舅子,你是大夫,你一道來。令和,這兒便先讓你處理了,我待會兒便回來。」
「啊?」崔令和一頭霧水。什麼跟什麼嘛,他才剛回來耶!
第四章
「娘,你怎麼了?」
快步跑進竹林裡,官歲年不管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的一顆心全都綁在她娘親身上,她直盯著面無血色的娘親,只覺得她的心跳彷彿快要停止了。
「年兒,娘好怕見不到你的最後一面……」官氏彷若疲憊不堪地道。
「呸呸呸!什麼叫作最後一面?沒事的、沒事的,咱們還要一道過年哩,娘,你要記得我生辰那一日,也就是除夕的那日,咱們要一同吃年夜飯,桌上沒有八珍,至少也要有八寶,再配上杭州所產的紅纖米,那說有多好吃便有多好吃;若是娘還怕冷的話,也甭擔心了,因為我已經替娘備好了一件羽絨裘襖,只要娘一穿上便一點也不覺得冷了;然後,咱們便看是要彈琴、弈棋都可以,等到時辰一到,我便差人到外頭放爆竹,咱們再到燈火通明的街巷去同左鄰右舍拜年,娘,你答應我年年都要陪我過年的……」
難道老天爺真要只剩她一個人了嗎?不要,她絕對不要,她願意花上她所有的積蓄,就只求能讓娘的病情好轉,不管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娘現下的心願,就只想見你穿著大紅喜服出閣,然後……」見女兒淚流滿面,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官氏實在有點於心不忍,但為了要逼她離開逍遙宮,為了讓她出閣……「娘要親手牽著你上花轎。」
「好!娘,你等我,我一定會出閣的,我會找個好人家,但是你一定要好起來,你要牽著我上花轎。」官歲年趴倒在炕床邊,淚濕了羽絨衾。
「就怕等不及了……大過年的,娘不忍見你一人孤單,娘想要見你在過年前出閣。」官氏閉上眼,不再去瞧她的淚眼,她這一回可真是鐵了心腸,非得要年兒痛下決心出閣不可。
「好!娘,年兒答應你,年兒一定會在過年前出閣。」官歲年抬起佈滿淚痕的小臉,突地想起術士說過,只要她在大年初一之前出閣,而且要同她的夫婿有夫妻之實,如此一來便可以化解災厄。
「好了、好了,歲年,你先起身,先讓我小舅子替你查看你娘親的病情。」
見官歲年一臉茫然,易至黎連忙將她拉起。
「他是大夫?」官歲年回眸睞著神色有點古怪的赫連泱。
她都忘了她的身旁有人,天啊!她居然有他們面前哭得像個淚人兒。
「在下不才,只是個小小的大夫。」赫連泱沒好氣地說,他坐在炕邊的木椅,伸手要替官氏把脈。
見狀,官氏趕緊把手給縮到被子裡頭。「不用了,我知道自個兒的時日不多,甭看了……」這一看還得了?倘若他真是個大夫的話,他一定會發覺她是騙人的,一定會發覺她的詭計。
她好不容易才買通大夫和述士,如此用心良苦、費盡心思,若是在這當頭功虧一簣,那她這三年豈不是白躺了?
「誰說你時日不多的?娘,你就先讓他看看。」抹乾了臉上未干的淚痕,官歲年彷若沒事般的坐社炕床邊,硬是把官氏的手自被子里拉了出來,她抬眼瞪著赫連泱道:「我跟你的恩怨稍後再說,要我陪罪或是如何都無妨,現下請你務必要好好的為我娘把脈,千萬別騙我。」
她與他並不熟識,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但他若是能救了她娘親,那不管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放心,我還不至於到公私不分的地步。」哼!他看起來像是那種人嗎?
輕歎一聲,赫連泱抓起官氏的手開始把脈,才一觸及她的脈;象,他便不由自主地蹙眉,斂眼瞅關官氏,卻發覺她正以祈求的目光睞著他,彷彿正在哀求他什麼似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如何?」官歲年問道。
「這個……」赫連泱猶豫著該不該據實回答,卻發覺官氏抓住他的手,雙眼直瞪著他,於是……
「你們先出去,待我好好分析她的脈象之後,我再同你們說個明白。」
「可是……」他到底是不是大夫啊?該不會是和易大哥聯合起來騙她的?但這可是人命關天,開不得玩笑的。
「放心吧,我小舅子的醫術在蘇州一帶可是號稱華佗再世,你就甭擔心,同我一道到外頭等著。」
易至黎見她擔憂不已,便半推半請地把官歲年拉到門外,壓根兒不容她置喙。
待他們都離開之後,赫連泱才淡淡地道:「官夫人,我能請教你到底是得什麼病嗎?」
「呃……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已經是個快要……咳咳,快死的人了,你是個大夫,人怎麼反倒問我病情?」官氏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正想要轉過身去,卻突地聽見赫連泱站起身的聲音,連忙又回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