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了那麼久的面紗,她實在有點不習慣失去面紗的遮掩,以及接受他人如此裸露的目光。
「這是不是為兄的第一次見到妳的真面目?」胤禨淡笑著在她身旁坐下。「嗯,在很久以前曾經見過幾次面,不過那個時候妳還小,日子一久,為兄的實在記不得妳原來的面貌了。想不到嚇得王公大臣不敢接近的醜公主,竟然有著傲視群倫、傾國傾城之貌,戴上面紗也是應該的。」
「皇兄,你是在損我嗎?」她不滿地噘起唇。
想到全是皇兄召來那群窯姐兒,她便忍不住要生他的氣。
「不,不過若不是為兄的還記得妳的聲音,又湊巧還記得小惠子的話,那豈不是壞了妳的大事?」聽完端弋所說的事,他倒想瞭解他這個寶貝妹子到底是怎麼離開宮中的。
「我……」那皇兄是決定怎麼做呢?幫她還是送她回京城?
「妳知道端弋就是妳未來的額駙嗎?」他挑重點問。
「我知道。」她回得無奈。「全都是因為他先逃婚了,我才只好跟著逃,孰知天下這麼大,我偏遇見他;原本我們是想往杭州去的,可小惠子那狗奴才居然忘了帶銀兩,於是我只好跟著他,就跟到現下了。」
「其實妳自個兒也想逃婚,對不?」嗟,她的性子跟野馬沒兩樣,他會猜不出她的心思嗎?
「我……」唉,她果然騙不過皇兄。看樣子,他八成會把她押回宮中。
「妳離開京城之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妳知道皇阿瑪有多擔心妳嗎?」他微慍地輕斥著。
「我……」她扁了扁嘴,無言以對。
「今兒個我就差人送妳回宮。」胤禨凝起一雙絕冷的眸。「我已經差人將這個消息傳回宮中,先安了皇阿瑪的心,妳即使想再逃,也逃不出蘇州城。」
她是個涉世未深的公主,倘若讓她再待下去,不知道還會惹出什麼樣的事情來,把她送回宮中是最好的法子;不管她願不願意,他已經有了打算,絕不容許她拂逆。
「皇兄,我不想嫁予那個男人,我不要回宮!」
一想起要回宮,她便忍不住又想起端弋那混在女人堆裡,笑得一副張狂霸氣的模樣。
啐,他真是沒眼光,若論外表,她連裝扮都不用便可以贏過那群濃妝艷抹的俗氣女人;可方才在偏廳,他卻連正眼都沒瞧她,彷彿忘了她一樣,全然忘了她的存在。
既然如此,那之前他又為何對她做出一些詭異的舉止,讓她誤以為他是一個男女皆可的登徒子?既然不缺女人,為什麼又要對她……他簡直是可惡到令她想鞭打他一頓!
「妳私自出宮,甚至還帶著宮中的公公一道,妳可知道妳錯了!」胤禨微怒地輕斥。「放心,為兄自然懂妳的心意,知道妳不想嫁,遂為兄已經擬了封信回交大內,告知皇阿瑪妳的想法,相信妳回宮之後,皇阿瑪便會撤了這門婚事,絕不會讓妳下嫁予端弋。」
他帶著微微惡意的笑,然而驚詫之餘的她卻沒發現。
撤婚!?皇兄居然替她撤婚!
怎麼了?這是一件喜事啊!但為何她卻覺得心頭很悶,彷彿什麼東西正壓在她的心坎上?週身像是被雷擊中一般,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唉!她怎麼覺得好像連呼吸都有點困難?
她傻氣地按著自個兒的心口,蹙眉思忖著。
「怎麼?為兄這麼做,有什麼問題嗎?」胤禨凝神專注地睇著她,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不消一會兒,他隨即確定自個兒的想法無誤──她確實是動情了。
唉,這個傻妹子,怎麼會傻得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
「沒……」她傻愣地低下頭,仍是無解。
倘若不用下嫁於端弋,她便可以回宮,也犯不著跟在他身邊,看著那令人光火的畫面。
可心彷彿在痛,一點一滴地自體內傳出,慢慢地蔓延到全身,彷若是一種毒充斥在體內,輕輕地揪起難以言喻的痛楚,一絲絲的結成網,層層將她包圍。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為什麼她會覺得痛苦?
她不是討厭他,不是急著離開他嗎?
「璧璽,怎麼了?」胤禨輕聲試探著,「還是妳不想撤婚?」
「嗄?不,當然是要……」連她都茫然了。
要撤婚嗎?是啊,像他那種人,壓根兒毋需她再多加理會,更甭想要她與他相處一輩子,自然是撤婚較好;可話尚未說出口,那痛楚宛若是千萬根針扎進她心裡頭,連呼吸都顯得椎楚難耐。
他說他不在乎皮相,還曾經為了她救了一個女人,處處溫柔地照應自己,除了也那麼一點風流,那麼一點放肆……
啐,她怎麼在為他說話!
他那個人根本就不值得她如此維護,可……
「為兄明白了,妳早些休息吧,明兒個為兄會差人送妳回宮。」胤禨點到為止,隨即起身打算離開。
「皇兄……」她急急喊著,卻又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
「放心,為兄會替妳處理。」他笑得意寓深遠,這其中的意思只有他懂。
看著胤禨一離開,璧璽隨即軟進床榻裡,一顆心惴惴不安,跳得張放狂獗,令她再無睡意,只得披起外衣,直往外走。
看著天上皎潔的明月,微風輕拂,卻仍拂不去她心頭的亂緒。
她有點迷惘……
第九章
「說!恭親王到璧璽的房裡到底在做什麼?」
在偏院廂房外的庭院一隅,隱隱地傳來端弋語帶威脅的低問聲。
「奴才……」接著是小惠子不知所措的聲音。
嗚,好歹他也是有娘生有爹疼的,幹嘛老是欺負他?
「你不說是嗎?」
端弋挑起勾魂的笑,迷人得教人轉不開視線,卻讓惠安猛打寒顫。
嗚,端弋將軍和公主根本是同一類人,笑起來壓根兒不美,活像惡鬼似的,只會欺負他。
「奴才真的不知道……」
端弋睇著他好半晌,笑意更深,大手一提,將他帶進自個兒懷裡,面對面的兩張臉,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那本將軍問你,璧璽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
一直不想用這種方式的,但經胤禨一提,他才想起自己應該得快點行動,免得日後後悔。
「奴才……」
嗚,端弋將軍不是一直都很君子的嗎?為何突地如此粗魯相待?
嗚,他比公主還惡劣,在公主面前扮演著翩翩君子,在他面前卻顯露原形。
是啊!他原本便是驍騎營的將軍,怎麼要求他能有多斯文?
那根本是為了瞞騙公主的假象罷了,既然如此,他就更不能說了。
「你還不說嗎?」他真以為他不敢動手?
沒有一個君子可以如此容忍美人近在眼前卻不能擁在懷中的痛苦,更何況他打一開始就不是個君子。
男人想擁抱自己的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他卻更想擁抱她,抱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遂他要娶她,無論如何一定要娶她,儘管誰來阻擾也沒有用。
人生在世要的不過是一段雋永的感情罷了,這一份感情遠比權勢和地位更能夠吸引他,何況他未曾如此心動過。倘若失去她,他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是乎,他絕不允許自己失去她,他絕對不會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
「奴才不懂將軍的意思……」嗚,不要再逼他了。
不能說、絕對不能說,儘管他比公主還可怕,他還是不能說,倘若他真說了,公主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的。
嗚,別說不原諒他,說不準一回宮,公主會立刻將他賜死。
可倘若他現下不說,說不準就要死在將軍的拳頭下了,那他到底是說還是不說,有沒有人可以告訴他?
嗚,他短暫的人生好淒涼,前有虎、後有豹,滿山遍野皆是豺狼之輩,他根本是舉步維艱、無以適從。誰來救救他吧!
「真是不說?」他輕輕地將掌心貼在他沁涼的脖子上頭。
「奴才……」惠安瞪大雙眼,血絲滿佈。
前頭有斷崖,掉下去鐵定是粉身碎骨;後頭是激流,若運氣好一點,說不定他還可以留個全屍……好,他決定了──說!
「她是──」
「你們在那邊做什麼?」
突地一聲怒斥,打斷了惠安的話,兩人不約而同地抬眼一睇,想不到來人竟是璧璽。
她一身月牙白沐浴在月光下,彷若仙人下凡般絕美絕艷,即使輕蹙眉、緊抿唇,仍是無損於她彷似聚集天地靈氣形成般的絕色。
端弋不禁看傻了眼,而惠安則在心中大喊著:公主,妳忘了戴雪帽出來,露餡了!
璧璽看見兩人在樹叢間的曖昧舉動,怒得扭頭便走。
端弋一瞧,隨即回過神來,輕躍至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
「滾開!」她哪裡還記得自個兒在他面前所扮演的角色是個公公。
「妳真美!」他驚詫於她不可方物的美,沒料到她不過是拿下雪帽,卻更添一分嫵媚。
「你……」她怒眉緊蹙。「怎麼,你不是說過你不在乎美貌嗎?你不是說過皮相不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