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努力一步步朝他前進的畢進寶,一臉疑惑地睞著他。「我在走路啊。」難道他看不出來嗎?
「你的腳該不會是受傷了吧?」他輕聲問著。
瞧她走路的樣子,倒也是挺正常的,不像是受了傷,只不過這步伐和速度會不會太慢了一點?
她從那兒到他這兒的距離,不過是幾步之距而已,犯不著走得這麼慢吧!
「我的腳沒事。」看起未像是有事嗎?
「那你是凍僵了腿嗎?」他知道自個兒的問話實在是有點失禮,但是她實在是走得太慢了。慢得快要讓他受不住。
「沒有。」她方才只不過是在地上坐了一下,壓根兒不礙事。
怪了,怎麼大夥兒都說她走得慢哩?娘說的,大戶千金走路得要婀娜多姿、徐步漸進。不得像一般姑娘那般毛躁低俗啊!
再說。她走得很好啊,而且又不怎麼趕時間。犯得著走得那麼快嗎?
「那你是不是腳下的靴子壞了?」他挑眉再問。
他實在是不相信有人可以走出這般似龜爬行般的速度。
姑娘家的腳程自然是比不上他。可是這行進的速度會不會真的太慢了一點?
他等得心得有點煩了。
「靴子好好的。」她微抬起回來瞧。
這靴子可是新的呢,在她要到萬壽寺參拜上香前,特地請二姐差人替她制的新鞋耶。
畢進寶走到他的眼前,不覺他的目光有異,逕自踏進那小小的柴房去。「這麼小的地方,季大哥怎麼睡得下?」
「身子縮一點,倒也無不可。」對了,現下不是談論這等瑣碎小事的時候。「這兒只是柴房,味道不好,又有點潮濕,而你是我的妹子,我總不能要你住在這兒吧,遂我睡在這裡剛剛好。」
這兒可凍得很,倘若要她睡在這裡,他大概隔天得起來為她收屍吧!
「這兒真能睡人嗎?」畢進寶看著一地的干稻草,緩緩地坐了下來。
「可以,沒問題。」他都已經把房間和床板給她了,她也就不需要在這當頭同他客氣了。再說,男人疼借女人,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她可以不用放在心上了。
「真的?」一靠上比黃土更柔軟的於稻草,她彷彿又沾上了睡意,索性往干稻草上一躺。「咦,真的耶,干稻草還挺軟、挺舒服的,可是似乎有點涼。」
有什麼法子?大戶千金足不出戶,總得要在房裡頭學針線軸活,或者是琴棋書畫來著,但她娘死得早,教她什麼都沒學會,反倒是讓她天天在房裡忙睡覺。
她老是站不住身子,一坐下便想躺下,更糟的是,一旦讓她沾上了床,不讓她睡上幾個時辰,大概是喚不醒她的。
「可不是?你一個姑娘睡在這兒,肯定會被凍死,而我就不同了。」季叔裕逕自說服著她,「我啊,可真不是自個兒在自誇的,打小便習武練得一身好功夫,不管天候再冷,我只消運運內力便可以保暖,根本不需要穿上太多衣衫,遂我睡在這兒,壓根兒都不凍,你懂嗎?」
話落,他還洋洋得意地等她的讚美,但等了半晌,卻不見她有半點反應。
他不禁微偏著臉偷瞧她,孰料她居然……
「寶兒?」他蹲下身輕喚,伸出食指暗探她的鼻息。「難不成又睡著了?」
這怎麼可能?她方才精神挺好的,而且不是甫睡醒嗎?
這該不會是什麼病來著吧?
第四章
原來寶兒沒有病,只是嗜睡點罷了!
不過這件事,季叔裕也是好一陣子後才發現。
被騙了!
他怎麼真把她當成了天真無邪的深閨千金,甚至還笨得把她留在身邊,更答應會好好地照顧她;但話一出口便如覆水難收,要他如何在這當頭承認他後悔了,希冀她能識相一點盡早離開?
唉,他長這麼大,還真沒瞧過她這般古怪的姑娘家.對他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
她的動作慢如龜,站著便想坐下,坐下便想躺下,躺下便會不自覺地合上眼,然後也不管自個兒到底是躺在什麼地方。而且她大小姐只管雙眼一合,睡到日月無光,壓得天昏地暗,根本不管他已嚇得膽戰心驚了。
這還不打緊,她睡著了,頂多是他把她搬上床板罷了,但問題是出在她醒的時候,更是飯來張口,茶來伸手。
倘若他這小廝沒及時把東西送到她大小姐的口中,她那張嘴還會像只麻雀般地聒噪不休。
他這是招誰惹誰啊?豈不是自作自受著?還是他親自把她帶回來虐待自個的?再說,他堂堂的一個男子漢.如何能夠屈膝彎腰地服侍這麼一個素昧平生的姑娘家?
他承認她是長得極俏,除了他方才埋怨的幾點之外,她確實是沒有什麼不好的。但終究是對不相干的男女,要他任她欺凌,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是他自個兒親口說要她當兄長的,嗚……他沒事把話說得這麼滿作啥?真是造孽。
明明一開始只是要救她,怎麼會因為她的笑、她的難言之隱,就屈就讓她在這兒留下?
還干他底事,他不過是好心拉她一把,等她回來後便自動離開,孰知,還是他自個兒開口要她留下的。
真是見鬼了,他八成是撞邪了,要不然那等蠢話怎會從他的口中吐出來?
如今把自個搞得心力交瘁,但又不敢在她面前抱怨,就怕不自覺的話一重,便又傷了她的心。
唉——總歸一句話,自找麻煩啊。
「季大哥,你在做什麼?」
嬌軟無力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嚇得他寒毛直豎,連忙拿起錘子猛釘猛敲,裝得一副很忙碌的樣子,根本不敢回身瞧她一眼。
「季大哥,你在做案椅啊?」畢進寶呼一聲,婷裊纖瘦的身子緩緩地蹲落在他身旁、一雙剔亮的大眼直睇著他快要做成型的椅子,纖細的小手更是想往前探觸。
「別碰!這木頭尚未刨過。」見她纖細白玉指探來。他忙急喝了一聲,卻見她一雙大眼迷濛又帶了點無辜的模樣睞著他。
他不禁咳了幾聲才道:「我是怕傷待會兒若是刮傷了手,那可麻煩了!」
就是為此,只要她的大眼眨啊眨地睞著他,他就再也出不出口了。他鐵定是被下盅了,要不然他怎會如此忍氣吞聲?
窩囊,真是窩囊!
想他季叔裕是個堂堂的大丈夫,居然被一個如此嬌弱纖瘦的姑娘給吃得死死的,連氣都不敢吭一聲。
每每想起自個兒的窩囊,他就忍不住潸然淚下。
「是椅子耶。」她再次驚呼。
哇,季大哥可真厲害,比一般的雜技團團員還了不起;舉凡是眼前看得見的東西,他都會做,就連這茅屋裡頭的任何擺設。全都是靠他一己之力完成的。」
「是啊,昨兒個壞了一張。」他淡道。
「哇,季大哥,你真是了不起,居然連椅子都會做。」畢進寶壓根兒不覺得他有異狀,逕自稱讚著。「季大哥。你為什麼會這麼厲害,為什麼你什麼都會呢?」
她真是沒有想到這個男人居然這麼厲害。
他會劈柴、燒飯、作菜,還會製出簡單的描器、弓箭,更是會打獵;平日還肯挑水加熱讓她沐浴,甚至還會搞些她從未嘗過的野食給她嘗嘗,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而他現下居然還會做椅子!哇,他真是太厲害了,好似這天底下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得倒他。
「那是因為我……」天啊,當她這些如黃河破堤般的讚美綿延不絕湧來時,他總是有一種快要飄上天際的感覺。
「我從小什麼事都是由自個兒打理,自然而然就連一些小事也都挺上手的。」
沒有人會討厭被讚美的,尤其是當這些話由她的口中說來,更是萬分自然而不造作;再睇向她的眼,他倒是把她當鬼一般看待,省得哪天他會因為她不著心機的三言兩語而把自個兒賣給她。
這並非不可能,儘管他認定自個兒是個意志力極堅定的人,但一碰上她,他不敢再把話給說滿。
「真的!?」她一臉的崇拜,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的巧手。
「我什麼都不會,八成就是因為從小到大,我的身邊都有一群人伺候著吧?」
娘說千金小姐讓下人伺候是天經地義的,姐姐們更是說,唯有大戶千金才能差喚數十個丫環;畢府裡的丫環多到人滿為患,總沒有什麼事是她可以親自動手的,久而久之她也懶得動了。
唯有心血來潮時,她才會跑到庖廚。拿點小點心犒賞一下傭人們,這也算是她對她們的一點心意。
「那是你命好,」他直言後卻見她放下水眸,仿似在思忖著什麼似的。
他心一驚,趕忙又改口「我的意思是說,有人可以差喚是件幸福的事,而且像你這麼柔弱的女子讓人伺候,一點也不為過,是不是?」
他總算明白她為什麼會動若鈍牛,又貪睡如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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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畢進寶一睜開眼便有人伺候著,根本任何事都不用親自動手,所以她現下才會蠢得還要季叔裕服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