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
躺在畢進寶懷裡、氣若游絲的季叔裕氣得直要放聲大咒,但由於傷口實在是疼得讓他受不住,遂他只好作罷;他一直相信,若是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他會死在她的手中的。
「真的嗎?」
「當然,他將要成為咱們畢府的女婿,他的命可是高貴得很,不會有事的。」
誰說他是畢府的女婿?他不是!
季叔裕以為自個兒已是大聲的反駁,可實際上,他的嘴不過是稍稍動了動罷了,然後便沉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
「不要,我要離開這裡,我一定要離開這裡!」碧羅苑裡傳來季叔裕的暴喝聲,雖說聽起來有點虛弱,但其震撼力依舊十足。
話說那日,他因畢進寶的語誤又讓人給砍成重傷,舊傷未癒,新傷又至,足足讓他倒在床塌上無法動彈地躺了將近個把月。
而這一回,他是非走不可了,無論如何,誰也擋不住他,就算他踏出畢府的大門又遇見以往的仇家也無妨;就算真是那般不幸地讓人給砍死,他也認了,橫豎他就是不想再待在畢府就對了!
給他任東西吃,搞得他食不下嚥,體力恢復的情況極差,這就算了,他也能夠寬宏大量的不計較,但最可恨的是,她們似乎無所不用其極,擺明了要凌虐他似的不讓他得以好睡。
夜裡,畢進寶躺睡在他的身旁,直到天亮還是躺在他的身旁,
仿若兩人早已成親一般、兩人似乎真有夫妻之實一般;更荒唐的是,她們居然不讓任何下人靠近這裡,這麼大的院落裡,靜寂得只剩他和她的心跳聲。
她們把所有的下人遣走,就只為了讓畢進寶照顧他所有的起居。
這是變相的虐待,更讓他確信她們是想要殺了他。
明知道她手腳遲鈍、反應遲緩,居然要她照料他,這不等於要他去死?吃不得吃、睡不得睡,甚至連他要起個身,也得要她服侍,所有能夠想像得到的事,全都由她接手處理;然而她也的遲鈍實在教他再也忍受不了了。
尤其是當她替他擦身換藥時,更是天底下最為殘酷的極刑。
她的笨拙加上粗魯,幾乎要讓他一命嗚呼,而且她不經意地輕撫和碰觸,更是讓他差點被滿腦子的邪念給淹死。
一樣都是死,能不能讓他死得痛快一些?
啊——他再也受不了這種日子了,他要走,一定要走!
管她是淚水還是鼻水、管她是笑臉還是哭臉,橫豎這一回他是吃了砰砣鐵了心,決定要漠視到底。
「季大哥。」
他在心底起誓,說是堅持到底、絕不寬貸,但眼角的餘光瞥見她哭成了個淚人兒,嬌俏的美顏讓氾濫成災的淚水給淹沒了,他的心不知道為什麼又軟了下來。
「別哭了。」他無奈地道。怎麼又哭了?她是不是水做的啊?要不然她哪裡來的那麼多淚水?
「是不是寶兒待季大哥不好,是不是季大哥惱怒寶兒,寶兒會改進的!」
畢進寶哭成了個淚人兒,晶亮的眼沖滿流不盡的淚水。
「不是,都不是,你就別哭了。」他會在意這麼一點小事嗎?
傷了又如何?醫治一下不就好了?
命丟了也無所謂啊,橫豎人生在世,終究要經過生老病死,只問是否死得其所。
現在就算是因她而死,算了,他也認了。
她的笨拙和遲緩,雖說挺難教他適應的,但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啦。
說來說去,問題出在他身上,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實在沒必要老是數落自個兒的不是。
「那又是為了什麼?」她的淚水掉得更凶,說起話來抽抽噎噎、模糊不清。
「啊……」他揚了揚頭,「我過慣了一個人的生活,又喜於到處遊走,突然身邊多了個人,你要我怎麼走得開呢?」好啦,說實話總成了吧。
「那你可以帶寶兒一塊走啊。」她突然整個人趴在他的身子。
他身子一僵,邪念又像是毒蛇猛獸般的襲上心頭,讓他直想要逃出她的「侵襲」。
孰知她卻緊貼在他身上動也不動,教他無所適從。
「不是我愛說你,你是個黃花閨女,恪守禮教也沒錯,但你的腳程實在是……」兩刻鐘的路都可以讓她走三天也走不盡了,若是帶她在身邊,那他豈不是存心虐待自個兒嗎?還有,她能不能別靠得這般近嗎?
彷彿體內成了一頭極具野性的行首,他覺得他快要伸出獠牙了,她若是再不矜持一些,待會兒若他揭抑不住而發生什麼事,他可是不認帳的。
「腳程是可以訓練的。」她淚眼滾滾的。
「你……」見著她的淚水沿著香腮滑落,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劃了一刀,比他的傷口還要疼。「何苦?天底下的男人何其多,你為何偏要選上我?」
別哭了,她再哭的話他可要心疼而死了。
「那你為何偏偏救了我?救了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她反問。
這幾日,他待她特別的冷淡,而且決意要走。
瞧他的樣子,她知曉他是認真的,知道他是非走不可,她才會急得直掉淚。
「我救過的人何其多,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可不是?
罷了,把話說白了也好,省得讓這事逼得他心神不寧,省得他老是被她困在這裡不得動彈,仿若被軟禁似的。
「你卻待我特別好。」她的淚眼直瞅著他,「這就是緣分,不是嗎?」
「這……」是哪門子的緣分?「寶兒,我不適合你,我救你是不求回報,而且我不過是好管閒事罷了,你不需要特別感謝我,更不需要非嫁我不可。」
她這豈不是等於雛鳥睜眼,頭一個見著的人便成了娘親?
「我就是非要你不可!我見著你流血,我的心像碎了,見著你要走,我就覺得我好似活不下去了。」她哽咽地道,將他摟得更緊。」季大哥,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寶兒。」
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他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只要她一笑,或者是掉淚,他就無以自遏地心軟。
但他既是無意的話,總不能在這兒優柔寡斷地做不出決定,反倒是擔誤了她的青春,甚至讓她誤會他對她有著男女之間的感情。
雖說他確實是對她頗有好感,但不至於讓他想要成親,遂他非得要做出決定不可,不能再放任自個兒三心二意而傷了她。
他說道:「這樣子好了。」
「嗯?」她仍是淚眼直瞅著他。
他沉吟了半響之後,他才突道:「我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在一天一夜的時間內可以找著我,我就娶你。」
「咦?那你要去哪兒?」
有這種機會,她自然是不會放棄的,只是……
「你自己想我會去哪,然後你只能靠自己,不能坐馬車,更不能靠別人,在一天一夜的時間內找著我,我一定等你,就算往後和你在這碧羅苑裡耗到死,我也陪你!」
他希望就以此做個了斷吧。
「那你會不會跑到很遠的地方?」她擔心地問。
「不會,我一定會在你能找到我的地方等你。」他很果決地說。「你會不會到時候耍賴?」她又問。
「不會,你認為我會嗎?」他反問。
畢進寶垂下佈滿淚痕的臉頰,思忖了好半晌之後才道:「好,可是你要保證你不能跑走,要不然到時候我會恨你一輩子,我甚至會要大把人去把你抓回來。」她暫時信了他,但更希冀他會如她所想的那般敬忠誠信。
「好,就這麼決定。」
他點了點頭,「打鐵趁熱,就明天了。」
「這麼快?」她扁起嘴,淚水又要掉落。「難道你真是那般討厭我嗎?」
「誰說討厭你了啊?」他的大手自覺地撫拍她那纖細的嬌軀,像是在哄小娃兒一般。「我身上的傷口未痊癒,對你比較有利,是不是?你應該要感謝我。」
「可是你這樣子不打緊嗎?」她擔憂得很。
「不礙事的。」就這麼決定了,一切就這麼決定了,明兒個他就自由了。
天亮
「那我走了,你自個兒盡力而為。」季叔裕撂下話。不等她開口,立即一躍而上,幾乎足不點地的往向飛奔而去,一眨眼的工夫便瞧不見他的身影了。
「哇,他會功夫啊。」畢納珍驚詫地道。
畢府四千金在碧羅苑內排成一列,見他不行的輕功飛掠而去,再放眼瞅著嬌小的畢進寶。
「我早說過他會飛的。」她歎過。
唉,就是因為他會飛的,這一麻煩的,這要她如何追得上他的腳步?而且他說他身上的傷未痊癒根本是騙人的。
「那你現下要開始找了嗎?」畢招金問。
「嗯。」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可是你知道他會上哪兒嗎?」畢來銀有些擔憂地問道。
「不知道。」他只說要在一天一夜的時間內找著他的人,又沒說他到底會上哪兒去,她只能碰運氣了。
「那……」畢進寶的三姐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可不是嗎?光是看他方纔那身手,除非是他故意停步,要來真的話,誰追得上他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