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的聲音聽來有些急躁,孔秧熙先是一陣安撫,要她平心靜氣後,再慢慢說給他聽。
她大致將秦似蜜吵著要分家的事簡述一遍,再把孔一鳴的想法說給他聽,最後還叮嚀他,孔乃箏姑姑將親自跑維也納一趟,要他無論如何在這一兩天先找個東方女伴,不願落到老來淒涼的命運,她只得耍點小手段。
「什麼,要我騙姑姑,這……這不好吧!」一來姑姑精明,二來他也不是說謊高手,只怕隨便找一個女孩子,三兩下子鐵定穿幫。
「話說回來,媽終究不希望你這麼做,身為長子,也該要替我和你爸想想,別讓媽老懸著一顆心為你擔憂啊!」柳寶蓮苦口婆心,曉得寶貝兒子自由自在的日子過慣了,要他結婚並沒那麼簡單,但至少總得先過他姑姑那一關吧!
「而如果你不想騙你姑姑,就認認真真找個對象,我真怕你兩個弟弟先完成你爸的條件,到時財產一分,咱們在家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說不擔心是騙人的,表面上看來與世無爭的她,這回也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擔心她幾十年來的心血將化為灰燼,兒子也無法出頭。
臨時要他去找個東方伴,談何容易?
歐洲的東方人本來就少,更別說是維也納了,而且誰家的女兒肯讓人隨隨便便借來演戲,再說,倉促的和一個陌生女人配成對,他自己也難以對良心交代。
「好了,媽,你別再說了,音樂會要開始了,我不跟你多說了。」此事萬萬不可隨口給予承諾,他要的是海闊天空任逍遙,不甘願就此被套上枷鎖。
不過當他遠遠地看到和方綢說笑的陸茜婭,像在炫耀她輝煌戰績時,心中不免有一股念頭……魚兒幫了水,現在該換水來幫魚兒了!
第三章
「你真的要我當你女朋友嗎?」
學習禮儀,找回女人味必須從日常生活做起,所以陸茜婭知會了方綢母女一聲後,便整理了行李坐上孔秧熙的車,準備與他同住,本以為自此可以在沒有壓力的環境下,學習當個稱職的淑女,沒想到他會開出這樣令人咋舌的要求。
「是啊,不收你錢,可得陪我演場戲,不為過吧?」姑姑前來的動機他之前已跟她大略說過一遍。天下的確沒白吃的午餐!
他真是恪守「禮尚往來」這四個字的精髓,看他風度翩翩外加文質彬彬,還以為可以穩抱吃定他的念頭,誰知道,他立即來記回馬槍。不過他這項提議還不令人討厭,仔細想想,一般女人所認定的優質男人條件中,他可稱得上是上上之選,不論外在、內涵和品味,都是女人爭相追逐的目標,跟這種男人做男女朋友,她可一點都不吃虧。再說,這不就是她腦海中剛剛飛閃而過的想法嗎?
那就將計就計,順水推舟了!
「OK,我就當你女朋友,你看,我比你阿莎力多了。」她的配合度可要比他強上好幾百倍。
瞧她笑得那麼詭異,孔秧熙真猜不透她內心在想什麼。
「請注意,你這麼笑我甚至可以看到你的臼齒了。」要笑也要有個分寸,哪有女人笑得這麼不知含蓄。
「不是啦,只是突然間變成你的女朋友,真覺得很好笑。」她不自覺的把手往他肩上一搭,是見他直盯向手的眼神,才不好意思地把手拿開。
「聽好,你不是突然間變成我的女朋友,只是暫時充當一下,你明白嗎?」他得沉住氣,才能平心靜氣地把話說完。
「好啦好啦,別板著一張臉,我們要老這樣針鋒相對,到時一定培養不出默契,萬一被你姑姑看穿,千萬別把責任推到我身上。」陸茜婭希望他也能保有一顆開朗愉悅的心,她知道這麼唐突地來打擾他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會謹守本分,不會妨礙他原本的生活。
一個單身男子對自由的渴望她能理解,像他這樣擁有良好條件的男人,哪會笨得走進婚姻的墳墓。
車子在郊區一處林陰大道底停了下來,房子是華麗的巴洛克建築風格,大門前種有兩排油桐樹,微風一吹,白色如雪花般的花瓣在空中漫天飛舞,形成一種特殊的美妙景觀,令剛下車的陸茜婭,不禁打從心底讚歎這如詩如畫的景致。
「還真是漂亮,比起我阿姨家高貴多了。」畢竟市區的豪華公寓,還是不比獨棟獨院來得氣派與壯觀。
她自個兒從後車箱將大皮箱拖出來,想起對她的計劃抱以相當贊成態度的阿姨,在勉強地演了點戲,再三叮嚀她到人家家中,別亂添麻煩才好後,拿出這大皮箱幫她整理東西,她不禁一陣想笑。宛如一隻小麻雀般在原地轉了個圈,她發現她真作對了選擇,這種環境才像給淑女住的嘛,原來對方就是在這樣一個如畫般的地方成長,難怪會有與眾不同的特殊氣質。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在體內躥動,她告訴自己,一定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小姐,這箱子我來拿就好。一下了車的法南匆匆跑過來要接手。
「怎麼可以呢?你是長輩,哪有讓你替我提箱子的道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還是我自己來吧。」從來不假手他人的陸茜婭執意要自己來,這讓法南面有難色,而一旁的孔秧熙更是不認同。
「你若是想對法南表示謝意,只要客氣地說聲謝謝就行了。」他當場就來個機會教育。
「那……那就麻煩你了,謝謝!」笑笑地把大皮箱放下,陸茜婭原本又要將手往法南肩上搭去,但瞥見孔秧熙投來的警告眼神,只好改以握手代替。
那道銳利目光可真是駭人啊,比起阿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陸小姐,既然你決定要讓少爺教你一些日常生活禮儀,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法南邊走,邊小聲警告她。
「什麼意思啊?」幹嗎要有什麼心理準備?
「之前少爺是把你當外人,所以態度多少會客氣些,現在要是住在同一屋簷下,你最好謹守分寸,講過的事就別犯第二次,否則可是會犯了少爺的忌諱。」法南一邊講,還一邊擔心孔秧熙會突然轉過頭來。
「犯他什麼忌諱啊?」越聽越玄了。
「就是千萬別讓他罵你很笨,他最討厭一個人做事不用腦袋。」這是他常罵下人的話。
「那會怎麼樣?」她像個好奇的小孩,不斷從法南身上想挖到更多有關孔秧熙的事。
「那會……」
「法南,你在那邊嘀咕些什麼,等會把我交代你找的資料拿到書房給我。」驀然,前頭挺拔的身影轉過頭來,當場讓這對講悄悄話的人嚇了一跳。
「是。」法南不敢多言,畢恭畢敬像個剛入伍的菜鳥。
等他視線離開後,她才吐吐舌,不再多置言。
只不過她最深的疑慮,全在法南剛剛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她很想知道,要是她學習得慢,吸收能力又沒那麼強的話,他會怎麼樣?
變成暴龍將她一口吞掉嗎?
像他這麼有正義感又富同情心的人會做這種事?樂觀的陸茜婭搖搖頭,死都不肯相信。
穿過庭園間的小石路,他們終於來到主屋。
一推開門,兩排十位奴僕一字排開,等著他們到來。
「少爺好!」眾人同聲齊喊。
陸茜婭一眼望去,心裡不免感到驚訝,這些個奴僕不是頭禿齒搖,就是身材胖碩的中老年人,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來到老人院或是博愛院。
孔秧熙站定,位於最後頭,有位戴著金邊老花眼鏡,步履蹣跚的老先生走上前,將一本冊子遞到他手上。
他打開翻了幾頁後,臉色便重重地沉了下來。
「史密斯太太,前天打破三個瓷碗;費滋羅太太,昨天下午把倉庫鑰匙弄丟;布萊頓先生,你……又燙壞我一條領帶。」他抬眼睨視所有人,全部的人都把頭低了下來,神經太過緊張的還不停的絞著手指頭。
他又翻了一頁接著說:「梅尼太太,你……撞壞了我一座第凡內柏燈!」
被點到名的梅尼太太最是驚恐,佈滿風霜的小圓臉上全寫著驚慌,她朝前踏了一步,眼淚被孔秧熙的銳眸嚇出來。
「少……少爺,對……對不起!」她雙手搓著圍裙,像個十幾歲的小女生,在爸爸面前懺悔認錯。在怒氣的潮湧下,被孔秧熙握在手中的冊子幾乎快被捏爛,陸茜婭不曾看過他有這樣的表情,他給她的印象一直是溫文儒雅的,怎麼會……
他握著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應該是猶豫著該不該大發雷霆,還是稍稍冷靜,息事寧人了事。
這點看在她眼裡,不禁讓她開始仔細反芻法南之前的話,並比較著孔秧熙在人前人後,會不會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法南,下午請老人基金會的人來一趟,我必須要跟他們談談梅尼太太的問題。」稍微將心情平復下來,他沒有過多苛責,但他這一席話,卻讓梅尼太太的哽咽聲更加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