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恭的出聲讓寶嘉瞬間召回游離遠出的靈魂,她是發什麼花癡,還是太久沒碰男人了,才會出現這樣魂不守舍的糗狀?
或許吧!在波蘭那種鳥不拉屎的鄉間,會出現這樣不修邊幅,卻又邋遢得吸引人的男人,可說是絕跡了。
「誰准你進來我家的?」回復理性後,寶嘉調整自己的EQ,把自己捍衛得跟難以親近的女律師一樣。
「你家?」以恭冷哼一聲,隨即自顧自地環視屋內一周,並掌心朝上,「拿證明來啊!」
「我回來我自己的家還需要提出什麼證明?笑話!」寶嘉對於這位鳩佔鵲巢的陌生人,愈來愈不給予好臉色。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見,你說這是你的家?」以恭從頭到腳給她打量一下,發覺這女人裹著黑色束裝,全身包得跟蠶蛹一般,他以作家特有的觀察力,繞到她背後瞧個詳實。
「誰允許你這麼看我的,佔了人家的房子還這麼輕浮?」寶嘉被他瞧得渾身像被撕開般地難受,她拿了把椅子當楚河漢界,硬是將兩人隔出個安全空間。
以恭的頭從她的腹腰處慢慢升到她臉龐,那雙眼狹長有神韻,可又沒丹鳳眼那麼拖曳出一條鳶尾般的線條,倒是那刷得亮黑的睫毛,可媲美初生出的小鴕鳥般,彎翹且齊。
「你看來還真是有點像有錢人家的小姐,不過,我可是有人證的,這房子是我用每個月一百美金的代價跟我朋友承租的,那你呢?你的人證在哪?至少要有個地契吧?」凡事要求理字,他絕對不會無理取鬧。
地契、人證,全都在萊娣那,除非她能馬上找到萊娣,否則眼前這傢伙是賴在此賴定了。
「好,我會讓你心服口服的。」她眼下四處找電話,不停在屋內尋尋覓覓,翻箱倒筐的,頓時房內似是剛受颱風肆虐一般。
「你在找什麼?」他忍不住問道。
「你不裝電話的?我當然是要打電話找人幫我送地契來。」寶嘉翻了個白眼,白癡,這麼簡單的邏輯也不懂。
「你以為我能在二十四小時內就把電話給裝好嗎?」以恭受不了地想,也沒看到這屋子一團亂,像是住很久的樣子嗎?
看他回答得乾淨利落,可信度是不容置疑,在這幽靜的邁阿密海邊,除了風聲和海濤聲外,她多麼希望也能聽到接線生的聲音。
「拿個手機來借打一下吧!」寶嘉居住在窮鄉僻壤慣了,這種跨世紀的文明產物還一時忘了添購。
以恭掏了掏耳朵,彷彿像是聽到始前人類講話般讓他困惑不已,堂堂一棟花園洋房的女主人,竟會連這種平民化的東西也沒有。
「小姐,你穿得這麼時髦,連支手機都沒有,實在讓我很難相信你的真正身份。」他兩手插在胸前,像挑選櫥窗女郎般地打量她。
「誰規定有錢人就非要有手機,你到底借不借?」寶嘉思量關,若是聯絡到菜娣,自己非要好好罵她一頓不可。
「借,當然借,你可不可擠個笑臉啊?誰是誰非都還沒有個結果,別老擺著晚娘臉,這樣很難跟你溝通。」以恭暗忖,他先是傷了腳,後又碰到這莫名其妙的女人,看來他去年的壞運似乎還一直延續到今年來。
「我就是喜歡擺晚臉、你要不爽看沒人逼你。」她從以恭手中接過手機,對於男人她早就一視同仁,管他是天皇老子。
他是招誰惹誰,平白無故弄得一刻也不安寧,看來今晚的稿子又沒個著落了,以恭沮喪地想。
寶嘉開了手機後,腦袋卻一片空白,慘了,忘記菜娣的私人手機號碼,該死,原本以為她記就忘了抄在記事本上,現在突然間要從遙遠的天邊將號碼拼湊成組。可真是一場密碼大作戰。
「喂!我手機有那麼漂亮嗎?看到出神了。」以恭向來是急驚風,看到她這慢郎中不免張口催了兩聲。
「你能不能閉上你那張討人厭的嘴,吵死人了。」她罵道,就已經想不起電話號碼了,還在那邊吵。
「怎麼,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那位證人的電話突然想不起來了,沒關係,我早料到你會演了這樣的戲碼,你只要乖乖地跟我到警察局,我會在警方面前替你說好話的,就像是……你喝醉跑錯到我家了。」他對於美國人那套出神入化的騙術,早就司空見慣。
「我沒騙你,我是真的忘記了。」寶嘉緊緊握著手機,她今天是中了什麼邪,竟連萊娣的電話都給忘了。
「賓果,我還真的猜對了。」
以恭竟用一種嘻皮笑臉的小丑表情回應她,氣得寶嘉原本不甚愉悅的臉更青綠了。
「你那什麼口氣,我是說真的,要不然,你也提出證明說這屋子是你租來的,如果提不出,就少在那邊耀武揚威。」寶嘉也提出駁斥,看他能如何給她心服口服的答案。
「我?這有什麼問題。」以恭拿回他的手機,也想撥個電話約冷嶙,可是手機一到手中,食指卻在按鍵上停住,整個人跟具蠟像一樣不動了。
「怎麼,你該不會也告訴我說,你也忘了電話號碼吧?」寶嘉總算吐了一口怨氣,看他皺起眉峰停格不動,不免在心裡暗笑兩聲。
以恭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頹喪感關掉手機,是的,他是該被眼前這咬著手指失節,斜眼睨視他的女人看笑話,跟冷嶙光顧聊些不著邊際的屁話,一時之間也忘了把相互聯絡的方式交代清楚。
「咱們可真是天生一對,我剛好也忘了我朋友的電話,不如這樣吧!我看天色也晚了,我就留你住一宿,不跟你收錢,」以恭大而化之地笑開了,他輕拖著腳步,聳肩盯視著寶嘉。
「笑話,這是我的家,我要住多久還要靠你施捨?還有,我要告訴你,我跟你天生就不是一對,少在那邊亂攀搭關係。」今晚有些困頓,她不想再與他聊些瞎扯談的對白。
他真是踢到鐵板,想尋求個妥協也被排拒到千里遠,看來,這女人上輩子穩是黑寡婦投的胎,見到公的就一口想吃掉。
話不投機半句多,面對這全身長滿尖刺的女人,以恭也不想再跟多說些什麼,既然自己也一時片刻找不到冷嶙,只有寄望朋友冷嶙能與他自動感應,前來替他公佈真相。
「那你自便,我去睡了。」他抱起他的手提電腦。這是他吃飯的傢伙,可不希望被那女人當成報復的工具。
當以恭正要往房間內走去時,寶嘉搶先一步擋在門外,一手還橫放在整個門面上,臉色緊繃地說道:「我要睡這間。」
「你睡這間?有沒有搞錯啊,沒聽到先來後到這句話嗎?外頭客廳我還擺著一條毯子,不信我帶你去看。就在這裡還有一塊座墊可以當枕頭……」他邊說邊往客廳走去,卻不見寶嘉跟隨在後,「咦?人呢?」
當他覺得苗頭不對時,後頭傳來一記「砰」的關門聲,只見那道修長的黑色身影快速地閃進房間內,快到讓他只感覺到一股涼鳳,一個回頭,門板如排山倒海般地朝他鼻頭賜予熱情一吻。
「我的媽呀!鼻骨穩斷了……」以恭兩手成擤鼻狀護住鼻頭,那道猛烈的撞擊力拍得他眼冒金星,疼得他蹲在地上喊爹叫娘。
白天腳被刺傷,晚上鼻子又被撞傷,看來冷嶙介紹的這棟屋子,八成是跟他犯沖的鬼屋。
他站起身來準備要敲門求出個公道時,手卻在門板上停下來,算了,一介女流之不足他跟個潑婦罵街一樣氣壞元神,以恭抱起他的家當,不情不顧地窩進沙發裡、瞪著天花板直發呆。
明天,明天他怎樣也要衝到冷嶙家,非要叫冷嶙把那女人趕出去,而且是馬上!
第三章
媽呀!腰快要斷了。以恭被一道媲美煉鋼廠裡的熱焰給熱醒,那火辣辣的陽光毫不客氣地把他當秋刀魚似地兩邊剪烤,使得他翻來覆去的夜晚也沒因白天的到來而暫緩,反而是更累了,那兩泡指望他消腫的眼袋,如今更是像長針眼似地讓他睜得更艱辛,撐開眼皮比教他去死還要痛苦。
背上的龍骨在他起身時還發出咯咯乍響,以恭真想打些神經毒劑在自己的體內,讓自己快點暴斃身亡還來得快活些。
他在沙發上轉頭扭頸兼聳肩,覺得骨頭又重新組合一遍後,才得以起身走動,他終於覺得,能夠走路是件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他繞到昨晚舌戰的戰場,不經意瞥見那扇兩人爭奪的門如今已微微開啟,門板還因為風的吹動而咿咿呀呀地叫著,以恭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跟個偷窺狂似地朝裡頭望上一眼。
咦?裡頭沒人!平整的被子上並沒有隆起的人形,小浴室裡也沒燈亮著,他環視整個房間一圈,甚至於還走進裡頭瀏覽一番,果真是靜得像千年酒窖一樣。
哼,果然是個女騙子,恐怕是怕我會揪她到警察局才會乘機溜走,算她有自知之明,也好,這樣晚上就不用再睡那要人命的鬼沙發了。他在心裡自言自語,覺得昨晚那場夢靨能結束,此事也算是圓滿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