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追魂露出難得的扭捏神色,他走出房門,仔細向門外巡邏的侍衛交代吩咐後,這才離去。
有了莫追魂,朱翊錚就好像多了一雙手,那天要不是莫追魂及時趕到,恐怕刺客的第二刀就讓他死於非命了。
而第一刀,是她為他擋住了啊!
朱翊錚滅了外間的燭火,輕步走進裡間床畔,雙手握住嬋媛冰冷的小手,眼睛一刻也不離開她蒼白的臉孔。
她為他流了多少血呵!他知道她一直在喚他,他也聽得到刺客的一舉一動,可是藥力太強,他根本無法轉醒,而她那重重的一撲,硬是把他給驚醒了。
奮不顧身!鮮血淋漓!他的小妻子竟是以這種方式護衛她的夫君!
骨血親人尚且要他死,而與他毫無血緣、甚至不曾真正當過他妻子的她,卻是拚死救他!
情思如潮,澎湃激盪,他捧起她的手掌,不住地摩挲親吻著,只盼以他微薄的溫熱,能讓她盡早甦醒過來。
彷彿心靈感應,她在睡夢中尋著了溫暖的來源,忍著身上的疼痛,努力地爬出幽暗,一點點殘破的記憶猶讓她呼喊著:「王……爺……快……醒……」
「我早就醒了。」朱翊錚溫柔地撫摸她的臉頰。「我的王妃,該你醒來了。」
大眼一睜,嬋媛心頭倏然一驚,拼著力氣喊道:「刺客……王爺……有刺客……」
「沒有刺客了。」他俯下身子,輕輕地摟著她的肩。「刺客被追魂殺死了,我們都平安無事。」
「痛!」為什麼他才碰著她,她就全身劇痛不已?
朱翊錚的動作已是極為輕柔,沒想到還是碰痛了她,只好輕撫著她的額頭,安慰道:「乖,不痛了。」
「好痛!」胸口痛,腹部也痛,痛得她看不清楚眼前的溫柔男人了。
眼見她痛得流淚,朱翊錚也跟著心痛了,他握緊她的手,不斷地親吻她的臉頰。「我知道你很痛,傷口快結疤了,不要去碰,你要忍耐啊!」
是誰在吻她?那雨點般落下的親吻,似曾相識,只是從來沒有那麼多、那麼密集,每一個吻,就抹去一分她被短劍刺中的疼痛記憶,在綿密溫柔的親吻裡,她終於不復痛楚。
她也聞到他的氣息了,難道那溫熱的唇瓣是他?是朱翊錚?
她膽怯地眨了眼皮,惟恐一切都是她的夢想,一睜眼就要破滅啊,
「我的妻子,為什麼不張開眼睛?你的眼睛很漂亮呢!」
果然是他!是她摯愛的夫君,他還在親吻她……噢!她要暈了。
「王爺,您有傷……要休養……」貼著他的臉頰,她幾乎無力說話。
「我的傷都好了,現在是你要養傷。」
嬋媛睜開眼,想要看看王爺是否已經康復,目光一觸及桌上的燭火,那夜血淋淋的場面又湧現而出,她頓時嚇得大喊。
「刺客……琥珀……哎!喜鵲……」
「別怕!」他握住她的手,極力安撫她的不安。「刺客和琥珀都死了,喜鵲受點輕傷,沒有大礙。」
「琥珀死了?」嬋媛忘不了琥珀那凶殘的目光,她忽然一驚,如果朱翊錚真的喜歡琥珀……
「琥珀是被喜鵲捏死的。」朱翊錚笑道:「看不出喜鵲有這麼大的勇氣,她可沒跟你白學功夫呵!」他隱了喜鵲被琥珀刺中十幾刀的事實,幸虧沒刺中要害,但也著實讓喜鵲十天半月爬不起來了。
「你不生氣?」
「我生氣什麼?」朱翊錚看到她複雜的眼神,忽然明白了。
聽莫追魂轉述,琥珀一邊拿刀猛刺喜鵲,一邊發瘋似地喊著:為什麼?皇上都寵幸過她了,她只不過沒有生下皇子而已,她不信五王爺會看不上她,
女人的妒恨爭奪永遠是皇室的亂源!他朱翊錚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握著嬋媛柔軟的手掌,他看進她純真清澈的眼眸,他告訴自己,他只要單純的夫妻生活,他將會專一待她。
「對了!我很生氣。」他輕點著她的鼻子。
「王爺?」
「我是氣你這個不要命的小姑娘,你以為刀劍有眼睛嗎?一劍下去就是一個窟窿,你身上有多少肉?能刺幾個窟窿?」
「我……」
「還有,早叫你去睡覺,你不睡!不養足精神力氣,怎麼能和刺客搏鬥?」
「唔……」傷口還在痛,他竟然開始說教了。
「你只有一條命,我的王妃要是死掉了,叫我哪兒再去找一個?」
「王爺,你很不講理耶!」凶?凶什麼?她也會凶!
「我本來就是不講理。」朱翊錚笑了,輕輕撫弄她的臉頰。「會跟我吵架的王妃,這才像你呀!以後可不准你藏著心事,偷偷地在被窩裡掉淚。」
感覺他溫柔的撫觸,嬋媛臉頰漸漸泛上兩朵紅暈,眼睫毛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偏過了臉,小聲地道:「沒有……沒有心事……我……臣妾要睡了。」
「你沒有事情瞞著我?」
「沒有。」她心虛地眨了眼。她有兩件事說不出口,一件是她的真實身份,另一件就是她愛他。
「沒事就好,我也要睡了。」朱翊錚解下外衣,脫掉鞋子,爬上了床鋪。
「哇!你……」嬋媛嚇得想要起身,但是傷口疼痛,動彈不得,一張臉脹得通紅,只好又轉過臉去,不敢聞他的男人氣息。
朱翊錚為他們拉攏好被子,在共同的大被下握住她微顫的手,靠近她的身子,柔聲道:「你身上有傷,我在旁邊好照顧你。放心,我不會碰你,你安心睡。」
同床共枕,她的奢望竟然成真?他就在身邊陪她呵!
他柔柔地在她耳垂一吻,聲音好低沉、好魅惑。「我朱翊錚發誓,我會愛惜、保護我的妻子,絕不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他在起誓嗎?他的夫君正在允諾她一生的平安嗎?嬋媛頭暈了,胸口有些疼痛,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情因為緊張而不自覺地握牢他厚實的手掌。
她始終不敢轉頭看他,黑夜中,沉沉倦意掩至,緊閉的眼睫逐漸放鬆,睡吧!也許這只是一場好夢,那就讓她繼續作夢吧!
兩手緊握,十指交纏,睡夢中,兩人心意相通。
朱翊錚滿足地喟歎一聲。原來這就是當夫妻的滋味,她毫無戒備地倚著他,而他一心一意愛護她,兩人之間,是信任、依賴、珍惜、禍福與共,更是攜手扶持,一同走過生死。
有妻萬事足。
第八章
「王爺,不要!」
嬋媛想要伸手護住胸口,但是她傷口未癒,只要稍微一挪動手腳,全身就痛得像是撕裂一般。
「你傷口該換藥了,你不讓我來換,讓誰來換?」朱翊錚憐惜地看著她。
「叫趙嬸……還有幸兒、福兒也可以。」幸兒、福兒是新來的兩名小丫環。
「她們不會換藥,還是我來。」
「你不能看啊!」
「我是你的夫君,為什麼不能看?」他笑意盈盈,已經為她解開衣襟。
「找太醫呀!」
「太醫不可信,而且我不能讓別人知道你為我而受傷。」
「追魂不也找個江湖神醫過來,叫他換藥啊!」她一臉潮紅,上回她身體虛弱,掙扎過猛,把自己痛得暈死過去,根本不知道朱翊錚怎麼幫她換藥。
可這回她怎麼還不暈倒啊?
「神醫留下藥方,人早就走了,他說你只要乖乖換藥、吃藥,三個月就會痊癒,現在才過一個月而已。乖,不要鬧了。」朱翊錚小心地扶起她的身子。「你胸前背後都有傷,坐起來比較好換藥。」
身子一挪移,她又痛得閉上眼睛,倚在他懷裡嘶喊著:「痛……」
「忍耐一下。」這一個多月來,他發現一個治痛妙方,只要他吻她,她就變得迷迷糊糊,忘了一切,此時,他更不會吝惜他的親吻。
「唔……」她頭枕在他的肩窩,感覺額頭、臉頰又落下了密密的吻雨,全身頓時酥軟放鬆了。
他解開纏裹的布條,再度看到那觸目驚心的劍傷。當初短劍後背穿入,前胸透出,刺破棉被,又在他的胸口刻出一抹血痕,若無她的抵擋,只恐怕就是他被釘死在床上了。
看到她因他而疼痛受苦,心中更加疼惜不捨,他細心地拭去舊藥,敷上新藥,再拿了乾淨的白布條為她包紮,該是扶她躺下了,他仍是眷戀著抱住她。
「我好累……」嬋媛疲憊至極,根本無法久坐。
「你好好睡一覺。」他輕輕地扶她臥下,為她拭去額頭上細微的汗珠。
「王爺,你忙,不用陪我。」
「就是因為我忙,才要抽空陪你。」朱翊錚握住她的手,歎了一口氣。「唉!日本打朝鮮,東南沿海鬧風災,陝北是蝗災,才剛分封諸王,鄭貴妃又在吵鬧不休,皇兄什麼都不管……不說這些了。」
「王爺,做你該做的事。」嬋媛什麼也無法幫他,只能捏住他的手掌。「你是萬能的孫悟空啊!」
「孫悟空讓你這個如來佛給收服了。」他吻上她的眼皮,讓她合起了睏倦的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