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跑到佛堂來了。石泠全身虛脫,軟綿綿地倒了下來,眼裡只能望定菩薩的慈祥面容,祈求菩薩助她一臂之力。
驀地下腹大痛,她慌忙抱緊肚子,卻無法阻止下體流出的液體,她驚駭地一摸,竟然是血!
不!她不能死!小玲瓏也不能死!死亡是孤寂,也是寒冷,那裡沒有小玲瓏,也沒有風無垠———
望著菩薩,她淚眼模糊了。
心誠,則靈。她要菩薩救她、也要救小玲瓏……
可是她沒力氣了,下腹絞痛,全身發燙,她再也撐不起單薄的身子……
朦朦朧朧中,菩薩走下來了,慈眉善目,光淨無染,清明離垢,好像為浮沉苦海的她伸出一雙援手。
「觀音菩薩,救……我……」她抓緊了菩薩的手。
「好孩子,我會救你。」和藹堅定的聲音回答著她。
得了菩薩的應允,石泠終於不支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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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兒,吃藥了。」
有個溫柔的聲音呼喚著她,一口又一口地餵她喝下溫熱的湯汁。
只有一個人會這樣餵她喝湯,那是她最愛、也是最想念的人———
「無垠!」她睜開眼,果然……菩薩答應了她的請求。
「泠兒!」風無垠坐在床側,低頭微笑看她,左手捧著藥碗,右手輕輕撥開她臉上的髮絲。「你終於回來了。」
「這裡是……天塹山莊?」石泠想要爬起來,為什麼她會在這裡呢?
「躺著,不要亂動。」他輕微按住她,笑意溫煦。「為了我們的孩兒,你可要躺著安心養胎。」
「保住了?小玲瓏保住了?」她欣喜若狂,眼裡溢滿了淚水。
「為什麼是小玲瓏?不是小風無垠呢?」他帶著微笑,繼續餵她喝藥。
「我想養個女兒,她可以和我作伴……」
「我也可以和你作伴呀!」
「我……」石泠別過頭,淚水便滑落在枕畔。
風無垠也沒有說話,拿了巾子拭去她的淚水,仍然耐心地餵她喝藥,直到喝完最後一口,他才放下藥碗,握住她的一雙柔荑。
失而復得呵!他壓抑下熱情,心頭微痛,告訴自己別急,她給自己打了一個大死結,他得慢慢解開她的心結才是。
「泠兒,我告訴你一個菩薩顯靈的故事。」他疼惜地看她,話聲和煦。「昨天晚上,柱子嫂要生娃娃了,大柱子跑去請柯婆婆,可是天雨路滑,大柱子摔了一跤,昏死了過去。柱子嫂等不到柯婆婆,幾乎難產死去,這時候菩薩出現在大柱子家,安慰了柱子嫂,又哄小柱子入睡……」
「那不是菩薩!」石泠忍不住插口。想要逃開風無垠的熾熱目光,又怕動了胎氣,只好乖乖躺著,不去看他。
「你聽我說完。」風無垠繼續道:「後來菩薩又冒著大雨,救起大柱子,喚醒柯婆婆,再去請簡大夫幫大柱子療傷,現在大柱子一家都平安無事了。他只是煩惱要幫新生的兒子取什麼名字,是小小柱子呢?還是二柱子?」
「是兒子?不是女兒?」石泠略感失望。
「你很喜歡女兒?」風無垠撫著她的指頭,感受她的柔弱,稍微捏了一下她的掌心,笑道:「如果你生下來的是小玲瓏,我也一樣疼她的。若生下小風無垠,可不准你不疼他。」
石泠不語,垂下眼簾。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她都會疼的。
風無垠又道:「今天鎮上好多人到寺廟上香,昨夜大家以為是女鬼,後來才明白是菩薩顯靈,這一感召,從此天塹鎮做善事的人更多了。」
「那不是菩薩。」
「是菩薩。」風無垠定定地望她。「凡人皆能成為菩薩,只要心存善念,行了善事,就是一個活菩薩。」
「活菩薩?」菩薩還有死活嗎?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告訴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
她當然記得,刀光劍影中,她猛出狠招,他卻苦口婆心勸說的模樣。
「泠兒,你也有菩薩心腸,你愛惜生靈,不願殺人,更何況你早已放下屠刀,在我心目中,你已經是活菩薩了。」
「不是……」她流下眼淚,她不配這個高貴的尊稱。
「你是!如果沒有你,大柱子夫妻可能出事;如果沒有你,絕命門會繼續做買命生意,還有更多的人死於非命。今天你有善心,就有善報啊!」
「我惡有惡報,你不也不想見到我,把我埋了嗎?」她叫嚷了出來。
「你去過墓地?」風無垠一楞,隨即輕撫她的臉頰,微笑道:「我埋的是你那把劍,也是你的過去。」
「過去……死了?」她的淚水滑到他的指頭上,忍不住貼上他溫熱的手掌。
寒擎說的果然沒錯!他都能看出風無垠的用心,為何她還執著過往呢?
兩人歷經了生死悲歡,她知道她的心已緊緊繫在風無垠身上,如今他為她埋葬過去,她是不是也該重新面對人生?
「我早跟你說過,現在你是玲瓏,是我風無垠的妻子,知道嗎?」
他的問句似乎在強迫她回答,她仍是不敢回答,卻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腕。
誰知這個動作牽痛了手臂痛處,她皺起了眉頭。
他現出不忍的神色,憮著她的右臂,上面已經抹了膏藥,纏上白布。
「當初情急之下,我折斷你的手臂,沒想到你也不讓手臂復元,就帶著這個舊傷,是不願意讓自己的右手成為殺人工具吧。」
他說中了她的心思,她含淚無語,這世間畢竟只有他瞭解她。
「泠兒,對不起!」他俯身親吻她的手心。「真的很對不起你,我那時候沒有辦法講明白,只能這樣傷害你,你讓我彌補過錯,好嗎?」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你差點死掉……」她淚水進流而出,錯的是她呀!
「莫哭,莫激動,會動了胎氣。」他握緊她的手,貼上她的臉頰,仍是柔聲道:「那你也彌補我,好嗎?」
「唔……」她好像上當了,一步步掉人風無垠的言語陷阱裡面。
「算了,我們也別彌補了,最好的方法就是讓我們相伴一輩子,生養兒女,泠兒,你願意嗎?」他深情地望著她。
她真的好願意長伴風無垠,傾一生的力量來愛他,可是……
「你的爹娘……」
風無垠笑了。
「昨夜,菩薩也到天塹山莊了,把我辛辛苦苦寫的尋人告示丟掉,指示我不用出門找你了,然後又把你引到了佛堂。」
「那不是菩薩。」
「一個人行了善事,就會蒙菩薩保佑,你昏倒在佛堂裡,讓我娘救了你,也保住了我們的孩兒。」
「是風夫人?」石泠心中驚訝,在她昏迷中見到的慈藹面孔,就是她所孺慕的風夫人?
風無垠微笑道:「娘知道大柱子一家的情況,便迫不及待到佛堂上香祈求,誰知道就看到你回來了。」
「我回頭向風夫人道謝。」
「你也得向我爹道謝,是他幫你灌輸內力,舒筋活血,這才讓你恢復元氣。」
「風老爺……」想到風山河的嚴肅臉色,她還是有些畏懼。
「你要怎麼報答兩位老人家?」他臉上始終掛著笑容。
「我———」她什麼也不會啊!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當我風家的媳婦,喊他們一聲爹娘!」
又掉進陷阱了。石泠忐忑不安,即使她想喊,但他們願意接納她嗎?
「垠兒,你又在唬玲瓏了嗎?」風夫人出現了。
「娘,你一夜沒睡,怎麼不多睡一會兒?」風無垠忙起身迎接。
「我不習慣白天睡覺,等晚上再補眠吧。」
風夫人雖是一夜無眠,卻仍是神采奕奕。
把兒子趕到一邊去,她坐到床沿,握起石泠的手,和藹地道:「玲瓏,你有了身孕,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垠兒那兩年學了一些醫藥,他會幫你調理,你就安心養胎吧。」
「風夫人,謝謝您。」她眷戀著風夫人的溫暖,又湧起了孺慕之心。
「好孩子,別謝我。」她憐惜地道:「難為你這幾個月在外面吃苦,唉!都是垠兒不好,都說要娶你了,還不把你帶回家……」
「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要走的。」
「傻孩子,天塹山莊就是你的家,留下來吧!不要再折磨你自己和垠兒了!」
折磨?石泠望向了風無垠,他依然是注目著她。
「你若不是愛著垠兒,怎會跑回來看他呢?可你回來了又不出面,這不是你折磨自己嗎?垠兒也思念你,他體力不好,又要出去找你,這是你折磨他呵!」
「風夫人,是我不好……」石泠垂下淚水。
「玲瓏,娘不是要責怪你,只是要你看清楚自己的心。」風夫人拿巾子拭去她的淚水,慈藹地道:「留下來當垠兒的妻子,讓我們一家高高興興地團圓,你也安心生下你的小玲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