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再娶個妻子,守著天塹山莊,鑽研武學,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志願了。
出了天塹鎮,來到山邊的狗園,遠遠地聽到群狗狂叫的聲音,望看西邊沉下的日頭,風無垠浮起微笑,他知道是李師傅準備餵狗吃晚餐了。
「老李啊,我來了。」風無垠推開了竹籬門。
「是大少爺啊!」李師傅看到風無垠略顯疲憊卻開朗的微笑,也笑道:「這幾天大少爺為了救活小柱子,恐怕是累壞了,怎麼還有空過來這裡?」
「好久沒過來了,我倒想念這些小畜生呢!咦?這兩隻癩皮狗長出新毛了!老李,多勞你照顧了。」風無垠蹲下身摸摸幾隻圍過來的狗兒。
「大少爺說什麼客氣話?進來喝杯茶巴。 」
「不了。」風無垠看了天色,笑道:
「我得趕快回去吃飯,免得我爹擔心。」
「是啊!」李師傅拍掌道:「大少爺要快點回山莊,二少爺剛剛回來了!」
「真的?」風無垠很開心,弟弟風無邊已經離家雲遊一年餘,兄弟之間有很多話要說呢!
「二少爺特地繞過來看狗園,還問大少爺是不是繼續在撿野狗。」
「哎,我才怕他這支花心蘿蔔在外頭亂撿姑娘呢!」
風無垠在狗園繞了一圈,交代一些事情,這才跟李師傅告別出門。
此時天色漸暗,西邊天際出現了血紅似的雲彩,平地上掛著一顆孤零零的紅球,幾抹流雲飄過,好像也在滴血。
風無垠看得心驚,既而一想,眼前景觀不過是天象變化,他為人坦蕩,不做虧心事,又怎怕這種詭譎奇異的夕陽呢?
「咩……」路邊有一隻小黑羊虛弱地叫著,似乎落單了。
他正想過去探看,樹後已走出一個小姑娘,蹲下身摸著小黑羊。
只見她肩上背著一個包袱,看樣子是路過天塹鎮的過客,但是這麼晚了,她怎麼還逗留在鎮外呢?
那姑娘抱起小黑羊,低垂著臉,姿態柔和,輕輕撫摸它的身子,彷彿是一個純樸的牧羊女,正在呵護她的小羊。
小黑羊有了依靠,不再哀鳴,乖乖地臥在那姑娘的懷抱中。
好一幅祥和靜謐的畫面!風無垠心頭湧起一股暖意,不再感覺夜風寒冷了。
他走過去,打個揖道:「這位姑娘,這隻羊恐怕是山邊養羊人家走失的,你且讓我牽回去吧。」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將小黑羊放到地上,起身就走。
「姑娘!」風無垠抱起小黑羊,不放心地道:「天快黑了,前頭天塹鎮有客棧,你可以住宿……」
「我等人。」清冷的聲音傳來,那姑娘又隱入樹林裡。
既然是等人,風無垠也不好再說什麼,他轉身往鎮外走去。還沒走近山邊屋子,遠遠地就聽到怒吼聲。
「阿西!你這個楞小於!叫你去放羊,也會把羊丟掉,你去給我找回來!」
一個哭泣的聲音傳出來:「爹,我去找過了,就是找不到———」
風無垠不敲門,抱著小黑羊推門而人。
「你們在找這隻羊嗎?」
高利萊被突如其來的身影嚇到,只見一個挺拔男子玉樹臨風地站在門邊,而他手上正抱著他們苦苦尋覓的小羊。
阿西跳了起來,急奔到風無垠身邊,撫著小黑羊,又哭又笑的。
「阿黑回來了,阿黑回來了!」
高利菜如夢初醒,看清來人,急道:「是風大少爺,這……怎敢……」
風無垠笑著把小黑羊交給小男孩。
「阿西,以後要小心看著,你找不到小羊會哭,小羊找不到你,哭得更傷心呢!」
阿西摟著小黑羊,開心地在屋內打轉,哄著:「阿黑,不哭,不哭,哥哥帶你去喝奶。」
高利菜搓著手道:「大少爺,真是多謝你了,我們……沒什麼好報答……」
「高利菜,誰要你報答了?我順路送回來而已,不打擾你們吃飯了。」
風無垠說完就走。只不過幫人家送回迷途小羊,何樂而不為呢?
落日已沉,天色全黑,淡柔的月光和他頎長的影子相伴,不遠處的天塹鎮燈火也在呼喚他,他不覺加快腳步,欲盡速趕回山莊。
一個黑影無聲無息地落在他的面前,擋住去路。
風無垠微微訝異,此人輕功絕佳,來去無聲。而在這個鎮外荒野小徑上,來人要做什麼呢?
他不予理會,繼續往前走,來人卻是刷地拔出長劍,亮出森寒冰冷的劍光。
風無垠定睛一看,只見來人身形瘦削,全身穿著黑色勁裝,臉上也是蒙著黑帕,根本看不清楚真面目。
「請問兄台有何貴幹?」風無垠從容地問著,雖然不曾行走江湖,卻自有他天生武學世家的氣度。
來人以長劍劃過一道森白的圓弧,冷冷地道:「你姓風?」
竟是方纔那位姑娘的聲音!風無垠嚇了一跳。
「是,在下正是風——」
那姑娘不容分說,身形拔起,長劍就往他面門刺來。
風無垠驚異不已,立即閃躲,口裡仍喊道:「姑娘,你我素未謀面,何以遽下殺手?」
「殺人是不用理由的。」冰冷的聲音由黑帕後傳來,手上的劍招仍然沒有鬆懈。
風無垠沒有武器,只能一味地閃避,腦海迅速思索著:與世無爭的他,到底是和誰結仇了?
「姑娘,你誤會了,我不認識你……」
「我也不認識你。」她的口氣像塊寒冰。「是該死的人,我就殺!」
風無垠一面躲開劍招,一面伺機出招襲敵,但是長劍招招勁疾,只有劍尖招向他身上的分,他的長臂根本無法近身於那女子。
「姑娘,恐怕有誤會……」
風無垠不欲傷人,可是至少要讓她停下殺手啊!
「你武功不錯喔!」她冷眼瞧他。「難怪有人出一萬兩買你的命!」
「什麼一萬兩?」他的命是無價啊!不只值一萬兩呵!
她絲毫不留情,也不留下講話的空間,長劍幻化,像是一條不停吐信的毒蛇,一步
步向他逼近。
他又是閃過致命的險招,訝異地道:「你拿錢殺人?你是絕命門的人?」
「知道我的來歷,你就是死!」她間接地承認來歷,目光更是陰冷。
乍見她冷酷的眼神,風無垠根本無法把她和安撫小羊的溫柔身影相連,他不可置信地問道:「我天塹山莊和絕命門無冤無仇,為何要置我於死地?」
「絕命門收了別人的銀兩,只負責殺人,不問別的。」她手上的劍招凌厲攻出,兩人的言談根本影響不了她。
江湖聞之喪膽的絕命門,乃是一個冷酷嚴密的殺手組織,多年來,專門收人錢財,取彼仇家性命。江湖中人從未見過其門下殺手的真面目,只因為見過的人都被殺死了。
風無垠不敢小覷來人,腳步盡量後退,他過去二十天消耗太多內力,以此刻的功力根本無法應付接連不斷的狠招。
「你是四大殺手冷、月、寒、石的哪一位?」
「我殺了你,自然會在你的屍體刻下名字,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冰冷的聲音回答著他。
風無垠可不想讓這個姑娘在他的肚皮上刻字,又退後了好幾步。
她冷嗤一聲。
「你是必死無疑了。」
聽見她口裡的不屑,風無垠背脊流下冷汗。這個姑娘看來年紀不大,卻是劍招毒辣,言語無情,果真是一個冷酷殺手!
「姑娘,等等,你不能殺人!」
長劍一凝,隨即又抖動而出,喝道:「你這個人很難纏,為什麼還不趕快死?」
風無垠閃過一劍,忙道:「我不能死,我死了,是替你造孽。」
「我只知道殺人,不會造孽。」
「殺人會下地獄。」他不顧生命危險,苦口婆心地勸說。
「地獄在哪裡?我送你去!」長劍直刺。
風無垠往前一站,猶如昂揚巨鷹,大聲道:「地獄就在你的劍上!」
長劍砍上前,劃傷了他的肩頭,她似乎被他突然凝住的身形嚇到。
「你找死?」
他肩頭作疼,但他不去探視傷口,因為他已經動了惻隱之心,他必須趕緊勸她!
「我不找死,我也不要你死。」
「我會殺死你,但是我不會死!」
「你總會死的,十年、五十年,你還是會死,而且因為你殺過人,你會死得更難過。」
「那是五十年後的事!」
「你還來得及挽回,殺人償命,惡有惡報,你莫要冥頑不靈。」風無垠溫言勸著,全然不管傷口汨汨流出的鮮血。
她看著他肩頭逐漸蔓延的血跡,眼裡的殺氣黯淡下來。
她心中不解。掌門告訴她,人都是很怕死的,尤其見到絕命門來取命,只有求饒慘叫的分。而這次下手的目標,不過是個遊樂江湖的公子哥兒,任務輕鬆,就做為她初試啼音的標的吧!
可眼前這個男子為何不怕死,還跟她噦裡噦嗦?
然而他不死,她就無法回去覆命,更會砸了絕命門的名聲。
驀然又是柳眉一蹙,長劍一提,疾往他刺去。
風無垠跳開,這才驚覺傷口的疼痛。
「姑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喊得又急又快,因為劍招更凌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