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你對石泠這麼好!」獨孤恨逼近寒擎。「我先收拾你,再來解決石泠。」
寒擎奮力爬起身子,嘔出一口鮮血,語氣同樣的冷然。
「我陪你一起作惡殺人,這是我當殺手的宿命,可今天你要殺的是師妹,我絕不允許!」
「是你當掌門?還是我當掌門?背叛的人都得死,包括你!」
寒擎又舉起長劍,掙著力氣道:「掌門,師妹天生做不來殺手,你卻一再勉強她,只想靠我們幾個弟子為你賺白花花的銀子……」
他指向那座消逝在大火中的宅院。
「那是多少人的鮮血堆砌出來的啊!」
「他們的血,你也有分!」獨孤恨口氣已經極度冰寒。
「就是我有分,所以今天要以你我的鮮血祭告亡靈!」寒擎長劍刺出,招式兇猛。
「孽徒!」獨孤恨攻勢更狠毒,幾招之間,就把寒擎逼到林道邊緣。
石泠顫抖著爬起身。剛剛的撞擊讓她頭昏腦脹,全身劇痛,但一見到寒擎有性命之虞,她立即衝上前,準備救人。
誰知有數枚飛鏢比她更快,咻咻射向獨孤恨,他正一腳踢下寒擎,察覺背後有異聲,立即轉身閃過。
「果然是你,獨孤恨!」一個身形偉岸,面容嚴肅的灰髮男人飛身而至。
「呵!原來是天下第一名捕田沖。三十年未見,你是愈來愈有名氣了。」獨孤恨盯緊來人。
「我窮盡三十年的工夫,就是要逮你歸案。」田沖濃眉一凝,寶劍在握。「三十年前,你這個大魔頭突然消失江湖,原來就是秘密立了絕命門,我早該猜到了。」
「現在見到,你也死得瞑目了。」獨孤恨語氣冰冷,先發制人,搶先出招。
兩人功力相當,一時之間戶飛沙走石,枝葉顫晃,風雲變色。
石泠在漫漫塵沙之中,扶住了寒擎,憂急地道:「寒師兄,你要不要緊?」
「我不要緊……」才說出一句話,寒擎又吐了一口血。
「我帶你走!」石泠想要背起他,他卻將她推開,定睛凝望她。
她沒有為他掉淚!他心神一黯。
「這兩年來,你的心還是給了風無垠……」
「寒師兄,你在說什麼?」
他為什麼提起那個令她心痛的名字呢?石泠如被錐刺,搖了搖頭,欲撐起寒擎的身子,這才發現她也受了內傷,右手舊傷又隱隱作痛,她根本無法背他。
「師妹,我看過你畫的觀音圖,很好看......」寒擎握住了她的手。
那有力的接觸讓她心慌,寒師兄是怎麼了?
她扭轉手腕,急急地道:「觀音菩薩一定會保佑師兄,我們趕快走。」
寒擎感覺她的掙脫,頹然苦笑。三言兩語,豈能盡訴他的心意?他隨即目光一斂,輕聲道:「有人來了,你快走!」
「我們一起走!」
「不!我受傷了,分開走才能各自保命。」寒擎察覺到幾十個人的腳步聲,心一緊,立刻放開石泠的手,將她推人草叢中,自己也順勢滾下山坡。
「寒———」石泠一驚,正想追上前,卻看到一堆人沖人樹林,個個搶上前幫田沖圍剿獨孤恨,她又慌張地躲藏起來。
只見獨孤恨身陷重圍,功力越發地強悍狠毒,可江湖各大高手聯袂出招,完全封住了他的攻勢,砍上他的刀劍也愈來愈多了。
這不是她想見到的結局啊!她原先只希望絕命門解散,掌門和師兄各有安頓。她明白,她不是天,她不敢也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但是命運陰錯陽差,又讓她間接裁決掌門和師兄的生死!
「不是這樣啊!」她喃喃地道。忽然看見風山河也在人群之中,她又慌又驚,又羞又懼。她不怕被抓,也不怕綁赴刑場,但她就是無顏見他老人家!
是她虧欠風家,也是她愧對風無垠。驀地心頭絞痛,她咬緊牙關,摀住了胸口的疼痛,匆匆沒人深廣浩瀚的山林裡。
一個男子站在遠遠的樹下。他連日趕赴絕命門,卻因功力盡失,體力不如人,反倒讓江湖人士後來居上,搶先攻人了絕命門。而此時也因為他沒有武功,所以無法協助擒拿獨孤恨。
正當他流目四顧時,驚鴻一瞥,恰恰好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溫煦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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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黑,石泠腳步遲緩了。
雖說她自幼長在這個深山絕谷之間,但她很少外出,尤其不識山徑,更何況是這種根本找不到路的密林。
腳步踉蹌,心口仍然疼痛,她幾度休息養氣,才稍微感到舒服。然而她怕遇見風山河,更怕獨孤恨回頭殺她,她又拚命向前走。
咕地一聲,她差點嚇得停止呼吸,原來是一隻鴟梟,正瞪著大眼看她。
腳下一條蛇快速溜過,又讓她嚇得跳起身,然後是數只蝙蝠拍著翅膀吱吱飛過,揚起一陣難聞的味道。
天!哪裡才是她容身之處?她甚至不敢死,只因她也不敢見風無垠!
她無力地靠上樹幹。她應允風無垠,要把他的分也一起活下去,但她愧對人鬼兩界,她竟是無處可去!
仰望四周的參天古木,感覺到酸酸熱熱的溫水流過了臉龐,滑人了嘴角……是鹹澀錐心的刺痛味道。
她的心被緊緊揪痛著,她眼前都是水霧,什麼也看不清楚。
在水波迷濛中,隱隱約約地,她看到了風無垠。
他仍是溫煦如春風的笑容,一步步地走向她。
日已昏,是鬼魂出現了吧!她睜大眼看他,沒有恐懼,沒有羞愧,眼裡的熱流依然滔滔無竭。
「泠兒!」他喚了她。
他終於來索命了!石泠因激動而顫抖。她不怕他索命,她願意到陰間陪他!
「泠兒,不要怕,我不是鬼。」風無垠已經完完整整地站在她面前,心疼地望著久違的面容。
「風無垠……真的是你?」石泠舉起顫動的右手,不敢摸向他散發出溫熱氣味的身子。
風無垠把她的手拉到心口,讓她感受他的心跳,微笑道:「是我。」
「你……」摸到熟悉的心跳,她的眼睛完全模糊了。
「泠兒,你哭了,你知道嗎?」他以指頭輕柔地拭去她滾滾滴落的淚水,那是她為他流下的珍珠。
「我……我不會哭……」他曾說她是無情無淚的冷心肝,她怎麼會哭呢?
「你真的哭了。」他忘情地凝視她的淚水。
「我不哭的……」石泠嘴上倔強地否認,淚水還是串串滴落。
「那天晚上,你也是哭的。」
「我沒哭!」
風無垠掬下了她的淚水,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將淚水摩擦到她的掌心,柔聲道:「你說,這是什麼水?」
她感受到兩人掌心的摩挲,也感受到他手心的熱流,但她還是搖了搖頭。
「那只是熱水。」
「非也。」風無垠笑著靠近她的臉,再以指頭拭著她的淚痕,逆流而上,停在她的眼瞼下,深深望進她的眼底。「這是你的淚水。」
真的是眼淚?石泠呆住了,她真的會流淚?她果真不是無情無淚!?
她又看不清楚他了,是淚水嗎?就是淚水遮住了她的視線嗎?
她用力一眨眼,感覺淚水滑下臉頰,眼睛沒了水霧的遮擋,她又看到他朝她微笑。
「不要懷疑,你有情、也有淚,你會哭。」
「我——真——的——哭——了?」她顫聲問著。
「我愛哭的泠兒呵!」風無垠慨歎一聲,將她擁入懷裡,兩手用力地圈緊她,低頭親吻她的額頭,無語地訴說他的疼惜。
石泠在他的懷中只是哭,她有太多的委屈和憂傷要告訴他。
「風無垠,是我害死你的啊!對不起!對不起……」
「你沒有害死我。」他一再地揉撫她的長髮。「我知道你是故意刺錯地方,為我們兩個留下活路。」
「可是你死了!」石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們把你葬了!你死了呀!」
「泠兒,你再看清楚,我沒有死。」他輕抬起她的下巴。
「可是……可是……」沒錯!他是活生生的風無垠。
這怎麼可能?她的心在狂跳……
「別可是了。」風無垠打開了衣襟,毛出胸口上的兩道疤痕。
兩道疤痕靠得很近,凸顯出猙獰的肉疤和縫線痕跡,令人猶能感覺當時撕裂的痛苦。
「我拜了丁漢唐為師,他又把我縫補起來了。」他輕笑著。「他技術純熟,補得又好又快,只是我再也禁不起第三次在心口上挨刀了。」
石泠摸向那道肉疤,慢慢地證實了他的生命。
死生契闊,竟得相見!她忍不住淚水又紛紛飄墜。
風無垠輕歎著。他原是想讓她看傷口,讓她相信他的生還,誰知又招惹了她的眼淚。
「痛———你一定很痛———」石泠輕輕撫著肉疤,心頭也痛得無以復加。
「不痛了。」他又摟住她,讓她貼在他的心口聆聽他的澎湃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