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們怎麼不划船了?我還要趕回去耶!」蝶影抹了抹眼淚,又伸手撥了河水拍怕臉頰。
「大家走吧!」張三催促著。
「對了,這位大胡千大叔,你還沒說你的故事呢!」
「我沒名沒姓的人,沒什麼好說的。」張三淡淡一笑。「就是家鄉淹大水,小孩餓死了,村人沒得吃,就割了我家娃娃的肉來填肚子……」
「嗚!怎麼會這樣?」蝶影又掉下眼淚,怎麼他們一個比一個悲慘啊!她伸手在懷 裡陶了掏,卻是再也拿不出首飾了。
「姑娘不用給我東西了,反正我是孤家寡人一個。」張三專心劃著冰。
「唉!大叔你在水上載客運貨,這艘船真是太小太舊了,好歹也要翻修一下,這樣好了……」蝶影脫下外衣:「這天氣挺熱的,我不需要穿這件比甲兒,這是四川府綢,布料精細,繡工完美,可以讓大叔買幾塊船板,搭個船篷子吧!」
「你……」張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不覺歎了一口氣,天底下哪有這麼善良單純的姑娘?
趙五道:「大哥,我們送姑娘回去吧!」
四個各懷傷心往事的大男人默默划著船,天上月兒聽了故事,稍微探出臉,又馬上躲回黑雲後面,然後一滴淚、兩滴淚、更多的淚珠兒掉到了人間。
「呀!下雨了!」蝶影舉起雙手遮住頭頂,但雨勢來得急,她身子一下子就濕了。
風呼呼地吹,雨密密地下,小船在風浪中劇烈搖晃,李四大喊道:「不行,走不下去了,快靠岸!」
四隻木漿拚命划動,河面不寬,但水流湍急,漩渦帶著小船打轉,好不容易快靠近岸邊,兩隻木漿卻撞上石頭,應聲折斷,小船頓時失去平衡。
「姑娘,抓緊了,不要怕!」錢七跳下及腰的河水,想要拉船身靠岸。
「我不怕,好好玩!」蝶影抓緊了船舷的板子,興奮地大叫。
「哎呀!這個時候了,還在玩?」張三也跳下水,一起拖著船身。
蝶影仰起頭,任雨水河水打在臉上,仍是開心地笑著,她這輩子還沒玩過這麼刺激的遊戲,左搖右晃,上衝下沉,震得全身氣血都通暢了。嗯,回家以後,選個風雨天,一定要拉那四個膽小的丫頭到江上玩玩。
突然一個大浪湧來,將錢七和張三腳底掏空,兩人站立不穩,立時跌進河水中,小船沒了拉扯的力量,接連又湧上幾個大浪,一下子就翻倒了。
這太刺激了吧!蝶影還來不及呼喊,人已淹沒在滔滔流水裡。
趙五和李四伸手去垃她,卻是撲了個空,他們趕緊潛到水裡,雙手亂抓,只來得及各自抓到一隻繡花鞋。
饒是他們水性再好,卻也不敢與強勁洪流搏鬥,拼著最後力氣,慌忙又掙回岸邊。
錢七和張三趴在岸邊,問道:「她……掉下去了?」
「怎麼辦?她必死無疑了。」
雨水打在每個人的臉上,沒有人敢下水救人,就怕也會陪上自己一條命。
雨嘩啪啦地落下,似乎要淹沒大地,張三摸了摟懷裡的珠寶,問道:「你們的東西都還在嗎?」
各人摸摸身上的珠寶,點了點頭。
「她是一個好人,我們給姑奶奶磕頭,祝姑奶奶早死早超生,榮登極樂世界,仙福永享。」張三道。
四個大男人在泥濘中跪下,朝著湍急的河水磕頭,拜了又拜。
滂沱大雨中,四人揣緊了珠寶,邁開大步,住新的人生道路而去。
第二章
「我是一個砍柴郎喲!撿了樹枝,砍了大樹,換了銀子養爹爹喲!日頭高高,風雨狂狂,翻山越嶺我最行喲!」
於樵一路唱著自編的山歌,聲音宏亮有力,樹林中的鳥雀也跟箸吱吱喳喳和鳴,他玩心大起,撅起嘴巴吹出清亮的口哨,立刻引得幾隻紅鳩飛到他頭上盤旋。
「哈哈!我不是公島啦!你想跟我生蛋嗎?」於樵伸手逗弄紅鳩,惹得它們又吱吱飛回樹梢。
快黃昏了,鳥兒盡皆出來覓食。山雀在水邊跳躍,小白鷺站在水中啄食,黃鶺鴒掠過清澈小溪,長長的尾翅在水面擺盪出一圈圈水花,最後它停在一塊白色石頭上歇息。
白色石頭?於樵停下腳步,他來來往往這條山路好多年,怎ど從來沒有見過這塊石頭?
他放下沉重的背籃,跳到溪澗裡仔細一看,不覺大驚:「女屍!」
天!又是哪一村的人跑到山裡自殺?他得趕緊報官才是。
女屍伏在溪邊,長長的黑髮纏繞著水草,腳底沾滿了爛泥,倒是一身白衣已被溪水沖洗的乾乾淨淨,看樣子還是個年輕姑娘!
「冒犯姑娘了!」於樵把女屍翻轉過來,他並不怕死人,只覺得應該為死人找個棲身之地,免得被鳥獸啄食了。
幾縷秀髮從女屍臉上滑落,夕陽光芒斜射進溪澗,映出一張皎好清秀的容顏。
於樵一呆,她不是附近村子的人,附近村子也沒有像她一樣美麗的姑娘,可是她年紀輕輕,怎ど就這樣死了呢?
「可惜呀!可惜!為什ど想不開呢?」於樵拉起女屍的雙手,準備拖離水邊,那小手冰冷而柔軟,想來剛死去沒多久。
於樵才拖了一步路,突覺兩手一顫,然後底下的「女屍」哇哇大叫起來:「唔!痛死了!」
死人還會痛?於樵嚇得放下手,那兩隻白玉般的手臂立即重重地摔到地上,「女屍 」叫得更大聲:「摔死人啦!」
「呵!死人復活了!」於樵向來大膽,忙上前察看。
「人家在睡覺,你幹嘛拉我的手啦?」死而復活的女屍正是蝶影,她坐起身子,在手臂痛處搓揉著。
「你剛剛沒有氣息,我以為你死了……」於樵看到一對漆黑瞳眸,那含怨帶嗔的眼神讓他閉上了嘴。
「我是累死了!想好好睡覺還被當死人,幸好沒被你埋了。」蝶影捶捶肩頭,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樣。
「我不會埋你,我還得報官,仵作相驗後會公告讓人認屍,如果過三個月沒人認領,這才會埋你。」於樵認真說著。
「三個月?那豈不發臭了?」蝶影真的聞到奇怪的臭味,鼻於嗅了嗅,又皺起了眉頭。
「是這個東西!」於樵伸手拉下她頭髮上交纏的水草。「這有腥味。」
「嗚哇!你又弄痛我了!」蝶影為打結的頭髮哀號著。
「還有呢!」於樵繼續拉扯她的頭髮:「不要動,有蟲!」
「什ど蟲?」蝶影嚇得不敢動。
「是水蛭。」於樵抓下一隻肥胖的大紅蟲。「它在你的頭髮上睡覺哩!」
「哇呵!」蝶影大叫一聲,眼睛卻是瞧著水蛭。「難怪我頭暈腦脹的,一定被它吸了不少血,此仇不報非君子,不過我也不是君子……」
於樵正奇異著她不怕水蛭,接下來就看到這位嬌小的姑娘,順手拿起身邊的石塊,用力往水蛭砸下去。
「哈!嗚呼哀哉,讓你不能再去吸血害人!」
「還有一隻!」於樵又甩了一隻水蛭到地上。
「還我的血來!」蝶影照樣順手一砸。
「好爽快!」於樵大聲叫好,真是一個爽直的姑娘!
蝶影整整頭髮:「你看我做什ど?我還會抓蝸牛、釣烏龜呢!」
這是哪來的野姑娘呵?於樵哈哈大笑。「這有什ど稀奇?你會趕山豬、捕山雞嗎?」
這人笑聲好宏亮呵!蝶影也跟著拍手笑道:「哇!真有趣,我頂多只能在院子裡趕貓狗,這位哥哥,你帶我去玩玩吧!」
「天色不早嘍!我先帶你到我家住一晚,明天再送你回去。」
「回去?」蝶影在心中飛快打著主意,既然誤打誤撞來到這裡,不如藏身此處,等過幾個月後再回家,屆時宮裡選秀已經結束,爹爹應該不會再逼她上京城了吧!
唉!只是要讓娘親擔憂了。
「你家住哪兒?」於樵見她發呆,繼續問。
「忘了!」
「忘了?你忘了你住哪兒?你該不會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吧?」
「名宇沒忘。」蝶影露出燦爛的笑容:「請叫我小蝶。」
「小蝶?」於樵不可置信地搖著頭。「你怎ど會到這裡來?」
「我怎ど會到這裡來?」蝶影敲敲額頭,仔細回想著:「昨夜我坐船翻了,抱了一塊浮木亂游,後來被衝到沙洲,雨下得好大,我沒天沒地胡亂走,又摔到水裡,今天天亮再爬上岸,走了老半天都沒看到人,又餓又累,就睡著了。」
「真是驚險的歷程呵!」於樵問道:「然後什ど都忘了?」
「這是哪兒啊?」蝶影裝作一副白癡模樣。
「白雲山。」
「沒聽過耶!」蝶影在心中偷笑,果然她藏得夠隱密了,至少離武昌府一百里吧。
「恐怕你東西南北都搞不清楚。」於樵懶得解釋,他拉起了小蝶:「走!先回我家休息!」
「有沒有山雞可以吃?我餓兩天了。」蝶影摸摸空虛的肚子。
「不曉得我爹今晚煮什ど菜,總之一定讓你吃到飽。」
蝶影開心地邁出腳步,她忘記自己沒有穿鞋,磨破皮的腳掌才一使力,立刻痛得她齜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