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娘帶著虹影和二姨娘聊天去了,看來家裡每個人都很關心她的婚事。蝶影望著滿頭大汗的於樵,她又是歡喜又是愁,低下頭來絞著自己短短的指頭。
「大妹啊!」鍾和雨出現了,臉上神色有點不安。「沒想到大個子的功夫這麼好!」
「大哥,你還不知道阿樵哥哥的本領嗎?你自己說得話要算數。」
「這是當然的,商人一定要講信用,不過爹也早和許巡撫那邊講好親事了……」
「是爹要嫁?還是我要嫁?」
「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家從父……」
「我馬上要出嫁從阿樵哥哥了!」蝶影欣喜地接了下去。
鍾和雨急忙掩住她的口:「先別說了,我已經被爹刮了好幾頓,我現在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呢!」
「大哥,我不管你是人是豬,總之,你一定要幫我求爹!」
鍾和雨唉聲歎氣,只怪自己太小看於樵了。
午時一到,鍾融風拉了鍾和雨準備開溜。「大哥,我們先去吃飯吧!」
「站住!」蝶影雙手扯住兩人的衣袖:「你們看,阿樵哥哥已經把屋子蓋好了,你 們絕不能食言。」
「好!好!」兩兄弟被妹妹拖到竹屋前,已是騎虎難下的局面,只得訕訕地道:「 且讓我來檢查這屋子牢不牢靠?」
於樵拉了一張自己做的竹凳子,好整以暇地坐在竹屋前,大聲道:「兩位哥哥請!」
鍾和雨先是用力搖動那扇竹門,搖了半天,只搖得門楣上的竹風鈴咚咚作響,竹門並沒有如他預期般倒下。
鍾融風則是死命地推著竹牆,可於樵將竹干深埋地下,又在竹枝縫隙間填上草泥, 一面牆就像是實在的磚牆,又怎能推得動呢?
兩兄弟心虛地笑一笑,走進了屋子裡面,見到一張竹榻橫放,中間擺了一張方竹桌 ,底下則是三隻凳子。桌、床、椅雖是造型簡樸,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做出來,實屬不 容易。
「我說二弟啊!此時春暖花開,打開了這扇窗,可以望見江水漁帆,又可賞花觀月 ,這屋子的地點真好啊!」
「大哥你說得是,若再煮壺春茶,邀集三兩好友,或弈棋,或清談,撫琴吟詩,竹 香為伴,更是氣韻十足。」
「到了夏天,這竹榻清涼,清風徐徐,令人暑氣全消……」
「大哥、二哥,你們說完了沒有?」蝶影插嘴道。
「嘿!」兄弟倆乾笑一聲,走出了竹屋。
於樵站起身,拉過了小蝶的手:「兩位哥哥,請帶我見鍾伯伯。」
蝶影也是緊握著於樵厚實的掌心,專注地看著他。
「老兄!」鍾和雨抹去額頭汗珠:「我是答應幫你去向爹求情,可我沒有說要將哪一個妹子嫁給你,我這裡還有好幾個年幼的妹妹,可以等你……」
「大哥!」蝶影大叫一聲。
出來看熱鬧的四個姨娘皆緊抓住自己的女兒,不知道這位大少爺要出什麼鬼工意。
鍾和雨又道:「我是說老兄手藝這麼好,如果在城裡熬個幾年,自然能賺上名聲和金錢,到時候你再來向鍾家提親,自然地簡單多了。」
「我不娶小妹妹,我只娶小蝶。」於樵氣定神閒地說,又朝小蝶一笑。
「請大家讓讓!請讓讓!」
人群的後面傳來叫嚷聲音,群眾自動讓出一個缺口,只見一隻小毛驢拉著板車而來 ,一個老農吆喝一聲,便停了車。
兩個小沙彌跳下驢車,先放下一張竹凳子,一看見那張竹凳子,於樵和蝶影的心跳開始加速。
小沙彌扶於笙下車,於笙扶住凳子,抬目四望,他看看竹屋,看看地上散落的工具 和材料,又看看人群,看看衣著裝扮華麗的鍾家人口,最後望定了於樵和小蝶。
「阿樵,你忘了爹說得話嗎?」他的神色冷峻。
「爹!」於樵不得不放開小蝶的手,走上前道:「提親的事,鍾家哥哥會幫忙……」
「我說過什麼話,你還記不記得?」
「您……您叫我不要來找小蝶……」
「那你在這裡做什麼?快跟我回去!」
「伯伯!」蝶影跑到於笙面前,苦著臉道:「我不懂,小蝶哪裡做錯了,伯伯為什麼不喜歡我了?」
「你沒有做錯。」於笙望向她,慈祥疼惜的眼神一閃而過。「錯在阿樵的癡心妄想 。」
「阿樵哥哥也沒錯,我們只是想在一起呀!」蝶影一急,眼淚又要滾出來。
「你們的身份不同。」於笙橫了心:「鍾小姐,別說你的爹娘不同意,我們也自知高攀不起。」
「伯伯,您叫我小蝶呀!」蝶影慌了,伯伯的態度讓她好害怕。
「爹!」於樵幾乎是要當眾下跪求情了。
於笙轉過臉,示意小沙彌扶他上車,冷冷地拋下一句話:「阿樵,你如果再跟鍾小 姐在一起,我就和你斷絕父子關係!」
這句話猶如青天霹靂打了下來,於樵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蝶影掩住口,不讓自己痛哭出聲,淚珠兒大顆大顆地掉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和於樵都很清楚,這句話判定了他們的死刑。
群眾竊竊私語,他們看了半天的熱鬧,原先期待一個歡喜大結局,誰知還是這種拆散鴛鴦的大悲劇!看來窮小子和千金小姐的團圓喜劇,只有在戲台上才看得到了。
鍾府大宅的深處,有一座高聳的樓台。在這裡,不但看得到遠處的江景,也看得到屋外發生的一切事情。
鍾善文離開了扶欄,一屁股坐回軟椅墊上,笑道:「鬧了一天,總算結束了。夫人你果然猜對了,那砍柴郎的父親畢竟有自知之明,他們窮苦人家怎敢奢求娶我 家的蝶兒呢?」
「或許經過這件事,蝶兒可以收收心性了。」燕柔仍站在扶欄邊,語調平淡地說, 眼睛望向逐漸散開的人群。
「說實在話,那砍柴郎的本事還真不錯,確實是一個人才!可惜他愛錯人了。」
鍾善文接過小春捧上的春茶,哈了一口,又丟了一塊棗糕到嘴裡,繼續講著:「和雨處理的不好,昨天早該趕走他了,還鬧到蓋房子就嫁妹妹的!融風也不行,成天只會跟著哥哥瞎起哄,兩個都是做爹爹的人了,還是這麼隨性……」
鍾善文講了老半天,有點口乾舌燥,他又哈了一口茶,想要聽燕柔的意見,卻看見她一動也不動靠著扶欄,眼光看著遠處。
她是在看那輛遠去的騾車吧!鍾善又知趣地閉了口,吃起盤子裡的點心。
每當她有這種表情時,他就明白她不想說話。
他和燕柔結褵二十二年來,雖然也曾經床笫恩愛,耳鬢廝磨,但他總覺得她始終淡淡的,是激情也好,溫存也好,她只是溫柔地順從他。
後來,他才在其它侍妾身上找到身為男人的感覺。
二十多年了,他們始終相敬如賓,他一直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從來沒有看過她大喜大悲的表情,甚至在她娘家父母過世時,也不見她掉淚,唯獨為了蝶影,她曾經流淚求過他……
鍾善文摸著盤中的點心,摸到一顆圓圓的果子,他想到了三夫人的大胸脯。
他微微一笑,就這麼決定了,今夜就到老三的院子過夜嘍!
第九章
許念青看完大紅色的請柬,臉卻變綠了。
「爹,這怎麼回事?為什麼我馬上就要成親?」
「念青啊!」許巡撫笑道:「爹早就和鍾家談好親事,你遲早也是要娶鍾家大小姐的。」
「半個月後就要成親了,這怎麼來得及?」
「鍾家有錢,許家有權,婚禮上要準備的東西,吩咐一聲就可辦的妥妥貼貼,你只要安心當個新郎倌就好了。」
「爹!」許念青千方百計想挽回。「我明年還要赴京會試,您不也催我早點上京安心唸書?娶了妻子以後,不是要把人家給丟在家裡嗎?」
「丟在家裡有什麼關係?爹娘幫你看著媳婦兒,你別發愁。」
「您們應該問問我的意見……」
許巡撫拉下了臉:「婚姻大事,本來就是父母作主,你能發表什麼意見?而且這樁婚事雙方家世相當,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也。」
「我是有才!我滿腹經綸,今年剛過了鄉試,是個舉人!」許念青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顯得焦躁不安。「可那個鐘大小姐,聽說是一個愛玩的小姑娘,前些日子還鬧了個砍柴郎求婚的笑話,我跟她一定個性不合啊!」
「我和你娘個性也不合,還不是打打鬧鬧一輩子,養了你們五個兒子?」
「這……」許念青終於說了真話:「您明知我中意的是江漢才女呂菡萏!她會作詩填詞,人又文靜賢淑……」
「哎!她爹不過是個開書鋪的窮酸秀才,就算你喜歡她,也不能娶她當正室。」
許巡撫略一沉吟:「我看這樣好了,等你明年考上進士後,再回來娶她當偏房,這樣她也不委屈。」
「她不會做偏房的。」許念青急得踱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