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也不過五十來歲,再娶個小妾生兒子就行了。」
「您要我被家裡的婆娘打死嗎?」凌樹海擺出一張可怕的臭臉。
「爹啊!」凌鶴群扶起羞得滿臉通紅的柳湘湘,大方地讓她靠在他的身上。「太師父最喜歡什麼?」
「錢呀!」
「這就是了,我們每年總要送上二百兩的孝敬禮金,如今他來拆散我們父子,如此絕情絕義的太師父,我們也不要再孝敬他了,就讓他在山裡頭自生自滅吧!」
「這怎麼成?」丁漢唐緊張地跳下椅子,涎著臉站到凌樹海面前。「大徒兒,沒了那二百兩,我的生活會變得很拮据,更沒有盤纏去濟南府看徒曾孫。師父我八十歲了,沒兒沒女,就指望你們奉養我……」
「您到處騙吃騙喝,本領比我強多了。」凌樹海翻了白眼。
「爹,別跟太師父 嗦了,取消二百兩,您不認這個師父,咱們還是父子,我也能名正言順娶湘湘了。」
「老四,你今天鬼主意很多喔?」凌樹海看了低頭不語的柳湘湘,見她形容清秀,嬌柔動人,心念一轉。「嗯,這倒是一個好法子,我每年省了二百兩銀子,又多了一個媳婦,不吃虧耶!」
「我說……大徒兒啊……」丁漢唐在他面前擠眉弄眼。
凌樹海不睬這位愛錢師父,想到兒子竟然會割肝救柳湘湘,不禁奇道:「老四,你不是最討厭婆娘嗎?怎麼會以身相許,跟她肝膽相照?」
「這說來話長了。」柳伯淵笑道:「凌兄,我們出去,我跟你說分明。還有,我家湘湘溫柔美麗,乖巧善良……」
眼看兩個親家結伴走出門,丁漢唐急道:「真的不理我了?不給我二百兩銀子了嗎?」
「不給!」凌鶴群大搖其頭。
「不行,沒了女徒兒,我再去找一個充數,沒了錢,什麼事都做不成了。湘湘,我不認你當徒兒了,你去當我的徒孫媳婦吧!」丁漢唐腳一跺,匆匆地跑了出去。「哎!大徒兒,等等我啊!我的二百兩啊!」
「別害羞,他們全出去了。」凌鶴群輕柔地抬起柳湘湘的下巴,笑道:「湘湘,我們終於可以陰陽調和了。」
「調什麼啊?」
「太師父沒跟你說嗎?我才是最大的藥引子,以後要給你慢慢調養身子,恐怕得調上五十年,不!七、八十年吧!」「要調這麼久啊?」柳湘湘感到十分失望。
「我們活多久,就調多久嘍!」
「我已經吃了你的肝,也會內功心法,還要你怎麼調養我?」
「等到洞房花燭夜時,你就知道了。」
她還想再問,但他不讓她有機會講話,所有的問題與解答,都化作長長無盡的深吻了。
*** 若干年後,凌家大宅的院子內。
一個男人躺在地上,雙手張開呈大字形,眼睛閉著,似乎正在睡覺。
他胸膛上趴著一個女娃娃,也是在睡覺,口水都流到衣服上了。
兩個小男娃則在他的手腳之間跑來跑去,笑聲震天,一下子踩了手臂,一下子踢中大腿,他卻是沒事人一樣。
一陣熟悉的藥味飄了過來。「鴻兒、鵬兒、鴛兒,吃點心了。呀!鶴群,你躺在地上做什麼?」
凌鶴群翻開一隻眼。「扮死人啊!」
鴻兒興高采烈地拉著柳湘湘的裙擺。「娘,爹是壞人,我們和爹比武,爹就被我和阿鵬打死了。」
「哎,童言無忌。」柳湘湘忙抹了抹大兒子的嘴,一面又喚道:「鶴群,別睡了,怎麼不陪孩子玩呢?我看姐夫他們都爬在地上,讓孩子們騎來騎去,不然就和他們一塊滾、一塊玩躲貓貓,比較起來,你當爹的不盡責喔!」
「真是 嗦的女人!」凌鶴群抱著熟睡的小女兒,爬了起來,指著滿身的塵土。「我爬也爬過了,滾也滾過了,終於讓我發現一個最好玩的方法。」
「什麼方法?」眾人齊問。
「哈!就是扮被打死的壞人啊!」
「不好玩!」鵬兒抗議道:「爹才比了兩招,就說『哎呀!我死了』。娘,爹偷懶,他不想跟我們玩。」
鴻兒也告狀道:「爹比較疼妹妹,只會抱著妹妹睡覺。」
柳湘湘將食籃放在院子的石桌上,拿出幾樣點心,笑道:「鴻兒、鵬兒,爹娘都一樣疼你們,你們兩個像妹妹這麼小的時候,爹也是抱著你們睡覺的。」
「真的嗎?」鴻兒和鵬兒擠到凌鶴群腳下。「爹,我也要抱。」
凌鶴群將鴛兒交給柳湘湘,一手抱起一個孩兒,不覺大歎一聲。「我日也抱,夜也抱,大小娃娃一起抱,抱得我手都脫臼了。」
「鶴群,你在胡說什麼呀?」柳湘湘的臉龐閃過紅暈,忽然又想到事情。「脫臼?要不要叫二姐夫幫你推拿一下?我那裡也有藥油可以消腫,前兩天三姐說城裡有一家藥鋪,跌打膏藥很有效,我再幫你買幾帖回來……」
「我講一句話,你還是要講上三句話嗎?」這句話他講好幾年了,嚇阻效果似乎不彰。
「我是不多話的,可是你明明都脫臼了,一定要快醫治,否則紅腫瘀血了,更難治療。哎!你別抱著孩子亂晃啊!鴻兒、鵬兒,你們快下來呀!不然爹的手會痛痛喔!」
凌鶴群坐到石椅上,手裡還是抱著兩個兒子,他笑道:「鴻兒、鵬兒,你們兩個可要好好跟爹練功夫,以後要保護娘,知道嗎?」
「知道!」兩個小男娃豪氣干雲地應允。
「保護我做什麼?」
「你呀!還是一根腦筋,人家說什麼你都信,不叫孩子護住你,萬一哪天被人拐了,我可怎麼辦?」
「你沒脫臼?」
「咦?開竅了?我這幾年來的調養有效喔!」
「鶴群,別在孩子面前亂說。」柳湘湘圓潤的臉頰又發燙了,忙道:「快吃點心。」
「哇!這是什麼?」鴻兒拿起一塊糕。
「這是栗子糕,讓你吃了強筋健骨,將來長得像爹一樣高大。」
「這個呢?」鵬兒捏起一塊白色的東西。
「這是糖漬龍眼,滋養心腎,讓你吃了耳聰目明,像娘一樣懂事。」
「呵!吃點心也有這麼多名堂。」凌鶴群放下兩個孩兒,往食籃裡翻找,這是他每天必有的動作。「我的點心呢?」「那個黃蓋碗是你的,別拿藍蓋碗,那是我和鴛兒要吃的。」
「你們母女倆要吃什麼?」他還是好奇地掀開了。
鴛兒也醒了,她還不太會講話,只是膩在娘親的懷裡。「娘,吃吃。」
「鴛兒,娘餵你吃了。」拿著湯匙,輕輕地餵了她一口湯,柳湘湘也吃了一口碗裡的東西。
凌鶴群探頭過來,瞧了湯碗。「豬尾、鳳爪、香菇、湯?好像很好吃的樣子,湘湘,賞我一口吧!」
柳湘湘不理會他,仍然餵著鴛兒,一邊道:「鴛兒,娘要好好調養你,從小讓你喝補湯,將來你長大嫁人了,才不會讓夫君嫌棄身材不好,說是該胖的地方不胖……」
「湘湘,你又當真了?閨房說的玩笑話怎能當真呀!不要一副被我欺負的樣子嘛!晚上我再幫你調養調養……」「我只有一條腦筋,我不管做什麼事,都是很認真的。」柳湘湘將湯匙往他面前一遞。「來,給你吃。」
「嚇!我才不吃女人的東西。」
「那就快吃你男人的東西吧!」
掀開蓋碗,濃郁的味道撲鼻而來,凌鶴群用湯匙拌了拌。「這是什麼?」
「兔肝雞蛋湯,讓你補陰養血,滋肝明目。」
「又吃肝?哎!這些年來,除了人肝以外,我什麼肝沒有吃過呀!」
「你要吃人肝嗎?我可以割給你。」柳湘湘笑瞇瞇地。
「算了吧!」凌鶴群埋頭大吃。
「爹!爹!」鴻兒拉著他。「我要聽你掏心肝給娘的故事。」
「你聽誰說的?」
「爺爺說過,大姑姑、二姑姑、三姑姑也說過,就是沒聽爹和娘說過。」
「不說,不說,這種丟臉的傻事怎麼能說?叫你們學了壞榜樣。」
「爹不說,我來說。」鵬兒擺起架勢,拉垮一張小臉,右手在胸前比劃一道。「嗚嗚!師叔,我割心肝給你了!」
鴻兒也跟著撲上去,抱住弟弟唱道:「師侄啊!你笨死了,嗚,沒了心肝,怎能活命啊?」
「嗚嗚,師叔就是我的小心肝啊!」
柳湘湘掩嘴偷笑,看了凌鶴群一眼。
他一口湯水嗆在喉裡,當年他有這麼濫情嗎?
「你們兩個哪裡學來的?好像親眼看到一樣?」
兩個小鬼異口同聲:「曾祖師父演給我們看的。」
「那個老頑童!」凌鶴群眼見兩個兒子還要演下去,忙吼道:「還唱戲?你們再吵,就把你們丟到牆外,讓你們去當小乞兒!」
兩個小男娃早就不怕爹爹的威脅,一個攀上大腿,一個抱著手臂。「那爹快說掏心肝的故事啊!」
「不說。」凌鶴群坐定在椅上,硬是低頭喝湯。
「說啦!」
「不說!」
柳湘湘繼續餵著鴛兒,望看僵持不下的父子三個,心頭是滿滿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