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好不容易在半談條件的情形下,他們進了芥川家;原本以為是幸福的開始,誰知道痛苦的戲碼才剛要上演……
在芥川家,他們沒有半點地位,就連家裡的傭人都看不起他們。
他想跑,但母親卻因為深愛著父親,而選擇痛苦地留下。
往後的那幾年,母親一直活得不快樂,她可以走,但她不想離開父親。
因為愛,就只是因為愛,她忍受了別人的奚落、憎惡、輕蔑……直到她終於結束了她的生命。
要說她因為愛而變得更堅毅也行,但事實上,因為愛,她是那麼的愚不可及。
他以為沒有任何一段感情值得人們犧牲一切,他以為……他可以無情無愛地過這一生。
但是現在,他隱隱感覺到自己正在走母親走過的路。
他捨不得放棄她,不論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他還是深深眷戀著她的。
現在的他,已經變成當初自己所認為的那種脆弱、愚蠢的人了嗎?
他一個人在廳裡喝了不少酒,是怎麼睡著的,他不知道,只知道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
他從不渾噩過一天的,而今天他竟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想地過了一天?
突然,有人按了他家的門鈴。
他起身開門,發現站在門外的居然是石神洋子。
「你病了?」她望著他。
「沒有。」
「你沒進公司……」他是那種即使前天晚上沒睡,白天也一定準時進公司的人。
他如此反常的行為,真的讓她覺得很吃驚。「發生什麼事?」
「沒有。」他說。
她頓了頓,撇唇一笑。「你喝酒?」
他沒答腔,只是若無其事地道:「你找我有事?」
「沒什麼事,只是來看你好不好。」
「我很好。」他淡淡地說。
她凝睇著他,像要看穿他所有心事般。
「是因為女人吧?」她突然說道。
謙司一怔,錯愕地望著她。
雖然他極力想表現出沒那回事的樣子,但他知道,此刻的他一定一臉心虛。
「你跟保崎英梨其實是認識的吧?」石神洋子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
他擰起眉心,沒有回答。
「雖然那天你們很有默契地裝作不認識,但你們的眼神卻洩露了秘密。」她一笑,「你們是認識的。」
他依舊沉默,但這一回他的沉默卻代表了他承認。
「為什麼裝陌生呢?」她將臉湊近他,近距離地凝睇著他。
他蹙起濃眉,有點懊惱。
「我敢說讓你這麼反常的一定是她。」說著,她挽住他的手臂,笑道:「告訴你,這是女人的直覺。」
謙司的神情仍然凝重,不過她知道那樣的凝重不代表他生氣;她想,他只是在苦惱吧?
一個從不知道愛情是什麼的男人一碰上愛情,難免是這種手足無措、六神無主的糗樣。
「上次你說你們不可能,是什麼不可能?」
「你可不可以別問?」他扳開她的手,逕自走回廳中。
她跟過來,沒有生氣。「我嫉妒呀!」
他微怔,疑惑地睇著她。
她嫣然一笑,「一個年輕女孩居然能教你這樣,我當然覺得吃味,不過……我也替你高興。」
「高興?」他眉丘微微隆起。
「是呀,」她臉上帶著非常溫柔的笑意,「你終於也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了。」
「什麼愛?」他像是被拆穿了秘密般的羞惱。
她唇角一勾,笑得促狹,「你怕什麼?」她坐在他身邊,緊緊地纏住他的手臂,「愛一個人沒那麼可怕。」
「不是你說的那樣。」他糾起濃眉。
「是不是我說的那樣,你自己最清楚。」她凝視著他的眼睛,笑著。「真好。」
「好什麼?」他不解地睇著她。
「你終於像個人了。」她意味深長地說。
他一震,驚愕地望著她。像個人?言下之意是說,他以前不像人?
她似乎覷出他心中的疑問,旋即莞爾一笑,「人是有情緒、會出錯的,但是從前的你什麼都沒有。」
「洋子……」
「唉,」她突然笑歎一記,「看來我們該結束這種關係了。」
他微愣,「結束?」
「嗯,」她點點頭,伸出手去碰觸著他的心口,「因為你這兒已經住進一個女人了。」
「洋子……」
「我們還是朋友。」她笑說:「雖然有點可惜,不過我替你高興。」說罷,她霍地站起。
「謙司,」她注視著他,眼神非常溫柔,「想愛就去愛,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苦笑一記。
想愛就去愛?若愛是如此簡單,他又何須如此彷徨無措、神不守舍?
「我走了,再見。」石神洋子灑脫地走出了他的家門,同時也結束了他們之間沒有負擔的男女關係。
望著她的身影,謙司不斷地想起她說過的話。
真是那樣嗎?想愛就去愛?愛真是那麼容易、那麼簡單、那麼純粹的事情?
突然,他發現自己並沒有其他路可以走,因為即使是在知道英梨的那些事後,他還是因為想念她、迷戀她而六神無主。
他確實是喜歡她的,不管她是什麼樣子、什麼背景、有什麼樣的過去。
忖著,他當下毫不思索地抓起車鑰匙——
* * * *
目黑焦點經紀公司
「社長,」一名女職員敲門進來,「芥川先生找您。」
「芥川?」吉田疑惑地道,「哪個芥川?」
女職員一臉惶惑,「他好像是……是帝國集團那位芥川謙司先生。」
「咦?」吉田猛地一怔。
他跟芥川謙司根本沒有什麼往來,嚴格地說,只是在某些場合中遠遠見過他幾次罷了。
為什麼他那樣的大人物,會突然出現在他的經紀公司呢?
「快請。」他說。
「是。」女職員旋身出去,不一會兒,謙司高大的身形出現在他辦公室的門口。
吉田站起歡迎,「芥川先生,幸會。」因為不知道對方的來意,他顯得相當不安。
謙司看著眼前這個禿頭水桶腰的歐吉桑,怎麼都無法將他跟淫媒聯想在一起。
「你好,我是芥川謙司。」
「芥川先生的大名,我早已久聞,請坐。」招呼謙司坐下之後,吉田疑惑地望著他,「不知道芥川先生今天是為了什……」
「我開門見山的說吧!」他打斷了吉田的話,神情冷肅地說:「我要買下保崎英梨。」
吉田陡地一震。
過去曾有不少人向他表示過想「買」英梨,但是他們的態度輕慢、邪狎,而言語也是迂迴的。
可是眼前的芥川謙司卻用一種正經、嚴肅的態度及語氣向他提出,而且不東扯西扯,非常直截了當。
不過英梨賣不賣這種事,並不是他作得了主的。以他對英梨的瞭解,她不是那種會為了錢而出賣自己的女孩。
「芥川先生,我想你誤會了,她……」
「我不是要跟她發生什麼關係。」謙司又打斷了他,「我不會要求跟她發生男女關係的。」
吉田一怔。
這就奇了,他要買她,可是卻又不要求跟她發生關係?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花錢當冤大頭呢?就算是有錢也不是這麼揮霍的啊!
「吉田社長,」謙司神情冷肅地注視著他,「以後只要誰出多少錢買她過夜,你就可以從我這兒拿到多少錢,但是唯一的條件,就是她不能再做那樣的身體買賣。」
「芥川先生是說……」吉田還有點迷惑。
「我知道她是有價碼的。」謙司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我願意支付別人出的價錢,只要她不再接那樣的買賣。」
聽到這兒,吉田終於明白了。
他一笑,望著謙司,「芥川先生跟英梨是……」
「吉田社長,我只問你答不答應這樣的條件?」他態度決絕。
吉田笑歎一聲,「我是很想答應。」
「那……」
「不過英梨不做那種生意。」他說,「不知道芥川先生是從哪裡聽到這種消息的?」
謙司一震。
「上次在宴會上,我聽說你跟一些人開了所謂的天價,那……」
吉田啼笑皆非地道:「芥川先生,你誤會了。」
「我誤會?」謙司怔愣,住了。
「那是我故意說的。」吉田又是一歎,「因為常常有人私下打探英梨的『價碼』,不只英梨覺得厭煩,就連我都覺得困擾,為了打消他們的念頭,我對外一概說她是天價。」
謙司木木地道:「您是說……她沒做那種事?」
吉田哈哈大笑,「如果她那麼做,她現在會更富有。」
到了這兒,謙司全明白了,他是誤會她了。
「該死!」他忍不住低聲咒罵。
吉田一怔,尷尬地道:「芥川先生別生氣,如果我說的那些話讓你誤會了,那……」
「不關你的事。」謙司眉心深鎖,十分懊悔,「是我太愚蠢了,我居然懷疑她,還羞辱了她……」
「芥川先生,你是說……」吉田隱隱察覺出一些不尋常的味兒。
看謙司懊悔的神情,他約略可以知道是為了什麼。
一個男人肯做這種只付出而不求回饋的事情,百分之百是為了愛。
「真是失禮,我這麼冒失地來打擾您。」謙司向他一欠,「我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