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女人,要男人不愛上她,很難;這樣的女人,男人要掌控她,也很難。「不 用了,我想自己在京都走走看看,替我謝謝龍原先生的好意。」宮律搖搖頭。她早就料 到不管她說不說她搭哪一天的飛機,他也一定有辦法知道她來日本的時間。
龍原濤是個控制性很強的男人,這或許是他位高權重養成的習慣,可是,他必須學 習尊重別人的意思。
「請方小姐別為難我們。」左籐皺起眉頭。以龍原濤的身份地位,哪一個女人對他 的話不是言聽計從?可是眼前的這個女人似乎一點也不為所動。
一個權利地位無法打動的女人是可敬的,但也是一種麻煩。
「那你們這樣豈不是也在為難我嗎?」宮律的聲音雖輕,但話中明顯透露著不可侵 犯的意味。
宮律身為一個法官,一舉手、一投足自有一股讓人不敢違抗的氣勢,她只是平靜的 掃了一眼,就讓左籐有些狼狽的說不出話。
「對不起!」在他還沒來得及想出該做何反應時,一句道歉就這麼滑出他的口。
以他在龍原企業中的地位,能聽得到他口中道歉的人寥寥可數,而眼前的這個女人 竟然只是一句話、一個眼神就壓過了他的氣勢……宮律是個有分寸的人,她也明白受人 之托的無奈,她不是看不出眼前這地位看來頗高的男人的敵意,想是要他來接她也十分 的無奈吧!「你不必向我道歉,我不想為難你,可你也別為難我,如何?」
「方小姐的意思是?」左籐知道自己已先在氣勢上輸了人,決定權自是落在對方的 身上。
「我的行李你帶回去交差,等我事情辦好,自然會去找我的行李。」宮律將身後的 行李交給他。
「這……「左籐看了看手中的行李,臉上的表情有點沉重。
「別擔心,幫我轉一句話給他,他聽了自然不會怪你。」
「什麼話?」
「我是屬於我自己的。」
宮律輕輕一笑,一旋身,像只彩蝶般朗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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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都車站下了車,陌生的車站大廳令她一時錯愕,旋即她才想起,這該是當年還 在施工,而在一九九七年才啟用的新車站大樓。
這是一個很後現代的建築,灰白色系的外牆、濃濃的金屬味道,加上有稜有角的鏡 面玻璃建材,乾淨而利落,讓人不得不佩服京都人特有的審美觀。
一抬頭,京都的舊地標——京都塔,它的身影正好映在京都車站的玻璃牆面上,那 新與舊之間的相互呼應讓人不勝欷吁時空的流轉。
出了車站,公車、汽車、招呼往來客人的計程車絡繹不絕的來去,宮律搖頭回絕了 計程車司機的招呼,逕自沿著銀杏夾道的烏通丸緩緩而行。
—路上經過了幾家賣線香的店,那沉香、白檀、丁字、桂皮、茴香等種種材料的香 味吸引住她的注意,那種薰人欲醉,卻又如此平和的香味仍一如她的記憶。
店裡有一個角落是在賣香囊的,小小的香囊用細紅線綴住,精巧得令人愛不釋手, 而其中散發的淡淡香味,似乎把深山的寧靜帶在人的身邊。宮律挑了幾個買下後,又踏 上了京都的街道。
京都的街道乾淨而安靜,她只是靜靜的漫步,彷彿時光又回到從前。只是走著走著 ,她來到東本願寺。
東本願寺是淨土真宗寺廟,一如京都許多的古寺,它有著雄偉的建築、幽靜的庭園 、高聳參天的大樹,和秋風楓葉舞的尊貴氣派。
大殿內傳來師父的誦經聲,一陣陣的經文仿若古老而綿長的樂章,從幾百年前至今 仍重複著相同的虔敬氛圍。
宮律輕靠在御影堂外的欄杆上,抬頭看著頭上已然轉紅片片飛落的楓葉,像是漫天 峽蝶輕翩點點旋落而下。
你將手掌攤平,如果有一片完整的楓葉會停在你掌中,你就能擁有一段至死不渝的 愛情。
記憶中的聲音不期然的跳出,彷彿林中古剎的鐘聲,在她的耳邊不停的迴盪。不自 覺的,她伸出手攤放,但如雨般的落葉總在她指尖縫裡朗然而去。
一段至死不渝的愛情嗎?她諷刺的笑著。
照相機的閃光驀地驚醒她!她皺起眉頭望向那您意擾她清靜的始作俑者,這一看, 她的臉在剎那間失了色,那過往的酸、甜、苦、澀……一下子全都奔回她的心中。
「浪?!」她驚喘出聲。
不可能!浪雲早就不在了,他十年前就不在了,怎麼可能一如以往的站在她的面前 ?
等一下!她要自己先定下神來。眼前的男人不過是個長得有些像浪雲的人罷了,而 她會有這樣的錯覺,或許只是她在久違了十年的京都,一下子受到太多的回憶衝擊,而 一時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吧!
這個念頭一出現,紊亂的思緒就這麼平靜下來。
她再一次仔細打量眼前的男人,她發現他大約只有二十出頭,和當年的浪雲差不多 的年紀——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是浪雲!
又是一陣閃光,宮律連忙舉起手擋住。
「你不知道這樣做是很失禮的事嗎?」
松田浪只是被這楓下美人的景色給吸引住了,不自覺的拿起照相機就拍,而等他看 清眼前的女人時,那按著快門的手更捨不得放了。
美麗的女人他看得太多,通常美麗的女人對自己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像是經過精密 的計算,美則美矣,卻少了那麼一點難以捉摸的神秘氣息。但眼前的女人就有那種迷離 的神秘感,這讓她的美更顯得絕色。
「你既然認得我,那我們也就不算是陌生人了。」
他笑得率性。
松田浪在日本的攝影界也算是小有名氣的攝影師,雖然他不認得眼前的女人,但對 她認得自己倒也不覺得奇怪。
「我認得你?」宮律有些疑惑,除了他身上那隱約和浪雲相似的影子,她不認為自 己會認得眼前的男人。
「你不認得我?那你口中的浪……」松田浪輕皺起眉頭,他想起了她在乍看到他時 那迷惑震驚的神色,想是她把他錯認為另一個和他一樣,名字裡有個「浪」
字的人了。
「我叫松田浪,我長得像他?」
「什麼?」宮律被他這麼直接的詢問嚇了一跳,眼前的男人不僅外貌和浪雲相似, 就連性子也有幾分相同,說起話來直率得近乎唐突,但就是教人無法討厭他。
「那個叫浪或者是浪什麼的男人。」他一點也不隱藏他語氣中的刺探意味。
「也許吧!至少我錯認了,不是嗎?」她轉身就走。
宮律不想和他牽扯太多,她不是看不出他充滿興趣的眼光,但她並無心於此,在她 的生命中,一個浪雲就已經足夠了。
「別走!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松田浪一把抓住她的手。
宮律立刻撥開他的手,用一種極不贊同的眼光看著他。「還有事嗎?」
松田浪一向是個恣意妄為的男子,一如許多新世代的年輕人,想到什麼就放手去做 ,很少顧慮他人的想法,但眼前女人的一個眼神,卻教他自覺冒失,臉上也微微的紅赧 。
「至少把你的姓名和聯絡方式給我,我好把照片洗出來以後寄一組給你。」松田浪 不死心的說。
宮律看見他臉上的執著,她微咬了咬下唇,好半晌,像是下定了決心。
「如果你請我吃冰,我就告訴你。」她指著遠處的冰淇淋攤子。
「你說真的?」松田浪像是抽到大獎般笑開了臉。
「嗯!」宮律輕點了頭。
松田浪發出一聲歡呼,整個人像箭一般的沖射出去,一會兒就跑得老遠。
宮律看他走得夠遠了,便起身準備離開,只是她不免想到他等一下回來看到這兒空 空如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她聳聳肩,反正她也沒有吃他請的冰,雙方契約不成立,她自然也沒有告知他的義 務,不是嗎?
只是話說回來,她這樣做真的有點惡劣就是了。
原來人的心是很容易受到環境的影響,她才剛踏上日本的土地,就變得會欺負人了 。
她從包包中拿出一個剛剛買的小香囊,小心的繫在欄杆上,就當是她對自己不太厚 道的做法的一點歉意好了,然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風一吹,一片楓葉不經意的纏上紅線,伴著香囊不停的旋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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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有行李?」龍原濤輕聲問著左籐。
他的聲音太過輕柔,輕柔得聽不出他話中的喜怒,他只是定定的看著左籐,靜靜的 等他給他一個更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