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窗邊,看了一下天上西沉的月輪,現在大概是四更天,再過不久就是雞鳴時分,看來,她也別想睡了。
丹霧點起桌上的蠟燭,雙手托臉的靠坐在桌邊。打她有記憶以來,他就不停的夢到那個擁有憂傷眼睛的男人。每一次他的眼睛總是帶給她一種不可思議的心痛,像是在對她訴說什麼似的。
在她很小的時候,曾把這夢中人說給她二姊丹雪聽,結果只換來她壞嘴巴二姊的嘲笑,說她是五月西瓜三月甜……過於早熟。
從此,她就絕口不提這個老是出現在她夢中的男人。
但是,她夢到的一直是那個人憂傷的眼眸,和他即將離去時留給她的心痛,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讓她感到害怕;尤其是當她迎上他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時,她深深的知道,那是一雙想殺人的眼睛。
他想殺她?
她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背,即使到現在,她仍能感到些微發麻的疼痛。
這是第一次她夢到他將她留在黑暗中之後的事,驀然,他從她的夢中情人搖身一變成為夢魘魅影。
這是在暗示她什麼呢?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能力異於常人,她能在千里之外運用心語和她的三個姊姊溝通,而且還有預知能力;再加上她本身對玄學的事頗有興趣,所以,她更精通於占卜、命相、五行八卦等。這一次大長老要她們下山之前,她就曾卜了一卦,隱約的知道這一次下山,將是她們四姊妹命運的轉折點。
大姊的卜辭寫的是「守得雲開見月明」;而二姊的卦象則是「風吹草不驚、逢凶定化吉」;至於她迷糊的三姊則是「貴人伴側、萬事皆和」;只有她的是……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看來,這一次她出來找玄武玉,可能不是一件簡單的差事。
丹霧對自己扮了一個鬼臉。她不是一個會為這種事心煩的女孩,反正天塌下來自然有高個兒頂著;更何況,「老子」爺爺也曾說:「物極必反,禍福相依」。
船到橋頭自然直,她又何必窮擔心?
窗外的雞開始啼鳴,遠方的天色也轉成魚肚白。丹霧輕輕的吹熄了燭火,望著裊裊上升的白煙,心想,她也該收拾行李了,照路程算來,今天她應該就可以趕到玄武莊。
這幾天,她只顧著一直趕路到玄武莊,倒是沒有想過到了玄武莊後該怎麼做,這個想法讓丹霧微微的皺起了眉頭,下意識的掐指一算。
干下離下,這是天火同人卦,「同人卦」為平安吉祥、萬事如意之象。若為尋人,則人會回轉或有音訊;若為尋物,則可以找到該物。
一天的開頭就卜了這樣一個卦,讓丹霧的信心倍增。看來,這一次就算有些波濤,她也一定可以順利的找回玄武玉才是。
怕什麼?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也躲不過啊!
※ ※ ※
十里亭是位在死竹林不遠處的一個廢棄亭子。早期,當十里亭還是官道上的中途站時,它也曾經相當熱鬧;可是,自從官道改遷之後,這裡的人煙漸漸稀少,加上年久失修,襯著陰森恐怖的死竹林,這裡儼然形成一種詭異的氣氛,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無星無月的夜晚。遠處隨風不停顫動的竹林,看來好似幢幢的鬼影,在下一刻將會幻化成噬人的厲鬼,教人不由得不寒而慄。
「你說他一定會來?」顧繼強抖著聲音問他身邊的八府巡按嚴正祺。
他皺著眉頭打量一下黑漆漆的四周。一陣寒風吹來,讓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顫,這種見鬼的氣氛讓他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嚴正祺厭惡的看了一眼顧繼強,前玉門堡的堡主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至少也稱得上是一介梟雄,怎麼生了一個這麼沒膽的兒子?要不是因為顧繼強是事件的當事人之一,他才懶得和這種人打交道呢!
突然,一陣冷風吹起,只是在一瞬間,一個像鬼魅般的影子出現在他們之間,身法之快,讓他們連看清楚對方的時間也沒有,好像他是平空出現似的。
「有何事?」那個一身黑、如鬼魅一樣的男人冷冷的問了句。
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連一點溫度也沒有,明明是從他的嘴中發出,卻又空靈的像是由四面八方而來,著實詭異得緊。
「你就是人稱『冷血鬼面』的玄如塵?」顧繼強抖著聲音問。
眼前的這個男人,全身是一襲黑色的勁裝,頭上還罩了一塊黑色的紗幕,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令人驚顫的氣息;最可怕的是,從他身上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和人氣。
玄如塵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點開口的意思也沒有,然後轉向站在另一旁的嚴正祺,彷彿在等待他的回答。
「你一定聽說了玉門堡的滅門血案。」
嚴正祺緊盯著玄如塵。他一向很欣賞這個男人,雖然玄如塵冷得不像是一個人,可是,比起一些勾心鬥角、人面獸心的偽君子,玄如塵也算得上是一個正派人物。
所以,趁著職務之便……他是堂堂八府巡按,而玄如塵是專領官府懸賞的殺手……他硬是交上了這個從不和人打交道的男人。他敢誇口,他大概是這個男人唯一的朋友。
話是這麼說,玄如塵也不過是留給他七星令箭,讓他可以找到自己這個如鬼魅般來去的男人的下落罷了。
玄如塵頷了一下首,眼中閃過一絲的難解。「你懷疑是我?」
江湖上,人人皆知道玄如塵是二十年前玄武莊被滅門的唯一遺孤,而玄武莊的滅門血案許多箭頭都指向當時和玄武莊並稱「北方雙雄」的玉門堡,只不過,一直沒有確切的證據:而玄武門一滅,玉門堡自然成為北方第一大戶,連官方也要退讓三分。於是,玄武莊被滅門一案,至今仍是一樁懸案。
而今,玉門堡在一夜之門被毀,自然有不少人認為是玄如塵下的手。
「我知道你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嚴正祺搖搖頭說。
「何以見得?」玄如塵倒不領這個恭維。他就是他,沒有人能把他界定在某一個定位上。
「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但如果你真要做滅門這種事的話,就不會留下任何活口。」嚴正祺笑笑的說。他太瞭解玄如塵的身手,如果他真要殺人滅口,就絕不可能有人能活下來。
「活口?」玄如塵冷冷的掃了嚴正祺身旁那個抖得像是快散了的男人,看來,他就是玉門堡的「活口」。
「是……是我……」顧繼強被玄如塵冷冷的一看,嚇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既非懷疑我,那找我何事?」玄如塵仍是冷冷的問。
「想請你找出兇手。」
嚴正祺的話讓玄如塵發出一個笑不像笑的冷哼,「你要我管玉門堡的事?」
「沒錯!」嚴正祺大膽的點頭。
這次,玄如塵倒是真的笑了。他的笑聲像是鬼哭神號一般,在寂靜的夜空響起,又消散在冷冷的夜風之中。
「那個人只比我早了一步,否則,顧玉成的命是我的。」玄如塵冷冷的說。
他一直沒有殺顧玉成,就是要顧玉成寢食難安,沒想到,竟然有人早他一步,早知道他就先下手,拿顧玉成的血來祭玄武莊一百四十餘條人命。
「你不想找出誰是兇手?」
嚴正祺抱胸看了看散發出一身冷的玄如塵,有他這樣的敵人,或許顧玉成這樣死了還是一種比較輕鬆的死法。
「與我何干。」玄如塵冷哼一聲。
「你知道這兇手曾留下一樣東西嗎?而這東西或許可解玄武莊滅門一案,如此,你接不接這個案子?」
嚴正祺滿意的看見玄如塵身上的氣息一下子由冷漠轉為緊繃,看來,他這一步棋走對了,這渾水玄如塵是蹚定了。
「什麼東西?」玄如塵開口問。
他一直知道當年滅玄武莊的人就是顧玉成,甚至他臉上的疤痕也是顧玉成親手烙下的,可是,這麼多年來,卻一直沒有證據能證明顧玉成的罪狀。
「你是接下這個案子了?」嚴正祺微笑的說。如果玄如塵願意接手,那這個棘手的案子就算破了一半。
「不一定。」玄如塵冷冷的說,剛剛的緊繃一下子又化成冷漠。
嚴正祺不解的望著態度瞬間改變的玄如塵。他原本篤定玄如塵會接下這個案子,就算不為玉門堡,也為玄武莊,不是嗎?
看來,他還是太高估自己對他的瞭解。
「你難道不想讓玄武莊一案公諸於世?」「公不公諸又有何意義?」玄如塵冷冷的牽動了一下嘴角。世人的看法與他無關,他也不在乎。
「即使兇手留下的東西是玄武玉?」嚴正祺反問。
如果連這最後一步棋都不能成功,那他也只好宣佈放棄,畢竟,從來沒有人能告訴玄如塵他該做什麼。
「玄武玉!」
玄如塵但覺雙耳一陣雷鳴,兇手留下的東西竟然是玄武玉!玄武玉在二十年前玄武莊未滅之前就已失蹤,如今竟然又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