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虛歲就十歲了,上次老狗仔說他需要幾個十來歲的女孩到他那邊工作,薪水擱 不少咧,我看……」阿草開始打起如意算盤,原本以為養女兒就是在賠錢的,現在看來 以後就可以不愁吃穿了。
「你不能把娜娜送到老狗仔那兒,你不知道老狗仔是在做啥米的嗎?他那兒的頭路 都不是正當的,你不能把娜娜推到火坑去,她是你的女兒呀!」阿草嬸急得都快要哭出 來了,她的一生已經讓他毀了,她可不能讓她唯一的女兒也毀在他手裡。
「查某人懂個啥米東西,你是太久沒有被打,皮在癢了是不是?」
「我是說真的,如果你敢……你敢……」
「不然你要怎麼樣?」反正他就是吃定了這個女人沒膽反抗他。
「我就和你拼了!」阿草嬸心一橫、牙一咬,一股作氣的說了出來,長年在他淫威 之下的她要說出這句話,是需要有相當大的勇氣的,但是為了娜娜,她也不得不豁出去 了。
阿草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敢這麼對他說話,在愣了一下之後就給了她一個巴掌 ,「我看你是太久沒有被修理了。」
「你要打要罵我都不反對,但是你千萬不能把娜娜送到那種地方去。」她雖然被一 掌打倒在地上,但是雙手仍是緊緊的抱住阿草的腳,默默承受他的拳打腳踢。
「放手!」
「除非你答應絕不送娜娜到那裡去!」阿草嬸固執的說,她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強硬 過,但是為了她唯一的小女兒,她不強也不行。
阿草的拳腳讓阿草嬸的口鼻漸漸的滲出血絲,但是她仍是死抱著不放,如果再這樣 打下去一定會出人命的,而阿草也明白這一點。操!這女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硬性?
「我不送娜娜去可以了吧!你放手啦!」阿草終於妥協。
「真的?」
「你放手,否則我又要改變主意了。」阿草的口氣是不耐煩的鄙夷,但是對阿草嬸 來說他的話已是天大的恩賜。她急急的放手,捧著胸口向阿草叩頭,而阿草的反應就是 無視的掉頭出門。
謝天謝地!她終於救了她的女兒。
阿草嬸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的整個人趴在地上,她吞了吞口水將臉上的淚水和血 一起吞了下去,那鹹澀的腥味在她口中湧上,她奮力的把它吞了下去,只要救得了她的 女兒,那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陣風捲起片片枯黃的葉子強迫葉兒和枝幹分離,樹兒也只能無奈的任風兒肆虐, 無言的看著葉兒如蝶般的翩落。
深秋的風——總是蕭瑟。
☆☆☆
可薇在跑離了娜娜的家之後就直直的奔向亦森的屋子,受到驚嚇的她是這麼渴望能 夠投入他的懷抱,因為只有在他寬厚的胸膛中,傾聽他那可以催眠似的聲音,才能讓她 感到心安。
可薇不想去探求為什麼這樣的想法會浮現在她的心中,她只是想見他、見他、見他 ,這樣的思緒狠狠的炙燒著她的心靈,那翻騰的思緒似乎只有他才能平息得了。
當她長趨直入的穿過亦森的花圃,直直的奔向他的門口時,一開門的情景卻讓她將 本來要落下的淚水硬是吞了回去。
「可薇,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可薇的突然出現嚇了亦森一跳,因為可薇從來沒有主動的找他過,一定是發生了什 麼事。再一細看,隱隱可以看出她發白的臉上有著欲泛的淚珠,這個發現讓亦森的心痛 了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對不起!我沒有打擾到你們吧?!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先走了。」可薇急急的轉身 要離開。
亦森和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女孩正不知道在談些什麼事,其實他們之間也沒有什 麼曖昧的舉動,只是剛剛娜娜爸爸的話,讓可薇一下子對亦森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的這 件事變得難以忍受。
這種莫名浮上心頭,又酸又澀、難以名狀的感覺就是嫉妒嗎?
可是她又憑什麼嫉妒呢?
「可薇,別走!」亦森急急的抓住她,他一定要弄清楚她為什麼心情不好,只因為 她臉上的傷痛是那麼深刻的印在他的心中。
這一刻他明白了一件無論如何也不能否認的事——他愛上她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怎麼樣發生的,他就是這麼莫名的愛上了這個看似冷漠堅強, 實則溫柔脆弱的女孩。就像她的名字一般,雖然是帶刺的花兒,但仍是楚楚可人的薔薇 花。
而他今生注定要將這一顆心,失落在這一個獨一無二的女子身上了。
他的心因為她的喜樂而喜樂,而今她的傷痛竟也這麼強烈的刻劃在他心上。
他只想為她擋去一切煩憂,拭去她深鎖的眉頭,讓她的生命永遠充滿陽光。
「可是你……」
「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亦森平常就不是善於言詞的人,可是這話不知怎麼的就 衝口而出。
那個本來和亦森談事情的小女孩識趣的退出了亦森的門口,並悄悄的替他們關上了 門,但是可薇仍眼尖的看出那個小女孩臉上一絲的失望,看來亦森在這兒真是一個炙手 可熱的單身漢。
「你們剛剛在談些什麼?」原先可薇來找他的原因她全放在腦後了,她最介意的還 是亦森和那個女孩的關係。
「是一些有關野生鳥的問題。」
「發生了什麼事嗎?」看著他微皺眉似乎有些困擾的樣子,讓可薇關心的問。
「你最近有沒有看到一種會發出『巧克力——巧克力』的叫聲的鳥?」
「有呀!」她還記得她本來就想來問他的。
「那是烏頭翁,也是花東獨有的鳥類。」
「有什麼不對嗎?」
「其實也沒什麼不對,只是最近因公路的開發讓烏頭翁和白頭翁早期『白西黑東』 的界線愈來愈不明顯,只怕黑、白頭翁混雜在一起的話就會生出『雜頭翁』,使得烏頭 翁絕種。」
「所以……」
「所以我請人幫我記錄最近烏頭翁的族群分佈,好決定植樹的種類和範圍,或多或 少能讓黑、白頭翁界線明顯一些。」
「哦!」
那個小女孩八成是亦森請的記錄員,想到自己胡亂吃醋行為,讓她覺得有些不好意 思,但是旋即又想起那個去留的問題,想到這裡,她剛剛放晴的臉色又黯了下來。
「對了,你來找我是發生了什麼事?」亦森最掛心的還是發生了什麼事,會讓可薇 這麼不快樂。
可薇搖搖頭不想提剛剛那些不愉快後,她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再過幾天我就要下 山了。」
「下山!」
「是呀!我在這兒已經待了快兩個月了。」可薇低著頭喃喃的說,所以她沒有看到 亦森突然暗下來的眸子,像突然熄了火的爐子,只剩下一縷漸飄漸遠的輕煙。
「你是不是想家了?」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但是仍是平平穩穩的,就像是普 通朋友的問候。
可薇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但是亦森平靜的聲音不知怎麼的就是激起她心中的不 滿,當她為了要不要留下來而心煩意亂的時候,而他竟是這般的平靜,彷彿她的去留和 他毫無關係似的,想到這裡,可薇不禁賭氣的說:「當然!這裡什麼都不方便,一想到 可以回到那個水龍頭一開就有熱水的文明世界,當然會讓我非常高興,我甚至現在已經 在想,我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洗一個不怕沒有熱水的熱水澡,然後約幾個朋友走 在台北的街頭,好好的壓壓舖著柏油的馬路……」
可薇的話被一個物體重重的掉落在地上的聲音打斷,她吃驚的看向亦森,亦森也被 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他就這麼無意識在聽著可薇的話時,將手中的公文夾擲向地上。 他略帶慌亂的拾起地上的東西,然後急急的向可薇道歉。
「對不起!」他低低的說。
可薇抓住他逃避的眼神,直直看入他的眼底,在他深沉的眼中可薇看到了那幾乎無 法隱藏的傷痛。
哦!她怎麼能夠忘記他一向不喜歡表露太多的情緒,她怎能誤以為他的沉默是不在 乎的表示,就這樣用言詞將他的心一道道的劃開而不自知呢?
「我才該說對不起!剛剛那並不真的是我的意思,我想說的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才 是最美的,我並不真的十分想念都市的生活,我好想留在這裡,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什麼 樣的選擇才是正確的……」可薇狂亂的搖搖頭。
她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她是真心的喜歡上這一個與世隔絕的小村落,但是另 一半的她卻仍在心中向她吶喊著她從小的夢想——成為一個受人肯定的醫生。而她幾乎 就只差那麼一步了,她能甘心的放棄自己努力了這麼多年的成果嗎?
「薇,別這樣,我知道你的心情很亂,可是原諒我的自私,我真的愛你。沙可魯村 需要你,我更需要你,留下來好嗎?」亦森握住可薇的一隻手,輕輕的拉向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