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長亭姑姑下嫁楊慎交,西京的府第不算,又另造豪宅於東都洛陽;光建築材料就值二十億萬錢,更別說其他的公主了。而她好歹可也是當今皇上的正出妹子,竟然落得這般冷清的只在皇城擺宴三天就要她出閣。
三個月她都嫌太冷清,更何況是三天呢?記著好了,裴冷簫,我絕不會就這樣放了你的。
她想著又恨恨地將桌上南洋進貢的上好琉璃夜光杯全掃在地上,可憐這難得的稀世珍品就這樣香消玉殞。
「好好的做什麼生那麼大的氣?」
一個聲音突然從幔簾後面傳了出來,這倒教麒玉公主好生的嚇了一跳,因為剛剛她一怒之下早叫隨侍的丫環全退了下去,此時突然出現人的聲音,而且還是一個男子的低沉嗓音,怎教她不吃驚呢!
「那裡來的下流東西,難道你不曉得這是我的私人船舟嗎?私自上船可是死罪一條,快快給我滾出來。」麒玉公主原本心情就不好,這下她可將尚無處可發的怒氣一古腦兒的發向這個眼前的出氣筒上。
「公主你的記性這麼不好,才這些天不見,就把曾和小的恩愛之情全忘得乾乾淨淨的嗎?」那男子邊說邊從幔幕之後現身。
麒玉公主當下就認出這個敢私上她船舫的男人。她冷冷地從秀挺的鼻子哼了一聲。「男人這麼多,誰記得你又是哪根蔥哪根蒜?穿成這樣黑烏烏的,只要我輕喊一聲你馬上人頭落地。」
那男子為麒玉公主這麼不客氣的口氣呆愣了一會,但是當下又馬上恢復了一個輕浮。「我穿這樣也是為了你,不然我如何能潛入這船上來見你呢?」
「誰要你來見我!」麒玉公主頗不領情的冷笑道。
「我知道這一次的賜婚是皇上強要你嫁的,不如我們私奔吧!」那男子打著如意算盤,他想麒玉公主是太皇上最深寵的女兒,縱使違了聖旨也不至死,等風頭一過他這個駙馬准有不少好處可得。
想那麒玉公主雖然年紀尚輕可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只見她斜斜睨了那男子一眼便甩著頭坐在椅子上大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那男子頗為疑惑的說。
「我笑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是什麼身份,竟敢想我會和你私奔,你不過是我無聊時玩玩的小東西罷了,想那裴冷簫的冷竹島至少還是天下知名。」
「難道你以前說的都是假的?」那男子有些不相信的說。他雖然知道宮中多得是男歡女愛、你情我願的事,但是他以為麒玉公主年齡尚小,該是有些真心才會對他如此有情,所以他雖是攀龍附鳳之徒,卻也多少有了幾分認真。
但是如今這一番話聽起來,這麒玉公主在宮中這般長大,早沒了心,只不過是和他玩玩的罷了,這人財兩失的情況當下讓這男子臉色沉了大半。
「怎麼?真話兒你不愛聽?早早滾下船吧,現在船已靠了岸,我可沒空招呼你了。」麒玉公主像是揮什麼討人厭的東西一般對他揮了揮袖子,轉個身子,做出一個明顯送客的態度。
看著麒玉公主這般決絕,再加上一下子所有一步登天的希望落空,那男子心中的氣憤不斷翻騰,他一個箭步拉住麒玉公主的衣袖。
「放肆!你想做什麼!」麒玉公主不悅的說。
她用力的扯回自己的衣袖,但是那個男子拉得卻是那麼的緊,氣得麒玉公主抓下頭上的簪子回手就是一刺,那男子沒有料到麒玉公主會有這麼一著,趕緊把手兒一縮,而麒玉公主身上的力一下子沒有顧,整個人竟控制不住霎時向外掉了出去,直直地落入江中。
那男子一看到這樣的情形也呆住了,他看著自己的手不住的喃喃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好了!公主落水了!公主落水了!」
「誰來救救公主!」
「快點兒來人啊!」
大概是有丫頭聽見落水聲而出去察看,發現了落入水中麒玉公主的身影。一時之間整條畫舫上鬧烘烘的。
這一叫把那呆立的男子也叫醒了,他匆匆的離開了船上,心中漸漸生出一股怒氣。如果不是那個裴冷簫,再多一些時候麒玉公主一定會愛上他的,到時他這個駙馬想什麼就有什麼,可是如今什麼都完了。
這一切都是那個姓裴的錯!他恨恨地想著。
第一章
裴冷簫默默的看著對面那條華美得近乎可笑的船,他也知道迎娶的時間就要到了,可是他一點準備的意思都沒有。
他的船兩天前就等在長江口了,聽探子來報那麒玉公主在京城連宴了三天三夜,雖比不得前些年幾位公主出嫁時的風光,可也將錢花得像流水一般;如果說這就是簡單的婚禮,那他可不知一旦隆重起來會是個什麼樣子?
並不是裴冷簫心疼這些錢,就算麒玉公主高興再多花多少錢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只是他原本就無娶妻之心,而且就算要娶也不會娶這種女人。
「大哥,你真的要娶麒玉公主為妻?」
裴冷築對坐在裴冷簫的面前,他看裴冷簫自從那麒玉公主的船兒接近之後就不動也不說一句話,不禁打破沉寂地說。
裴冷簫只是略略點了一個頭,臉上仍是毫無神色,好像冷築的問題一點也不干他的事,他只是回答他的問題而盡責的點個頭。
裴冷築是見慣了他大哥這種無動於衷的臉色,但是一想到他大哥要娶的那個女人,他就不得不佩服他大哥這種自製的本事;若換做是他被逼得娶那種人盡可夫的女人,他就算不一頭撞死,至少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可是那麒玉公主的名聲雖大,但唯一好聽的就是她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冷築客氣的不說出太難聽的話,其實說穿了,那個麒玉公主根本就是一個放蕩女子。
這會兒裴冷簫倒真個出了聲,只見他看了冷築一眼,淡淡的說了句:「那偌大皇城裡,大概就只有樑柱上的石雕是乾淨的。」
冷築對冷簫的話點了點頭。其實冷簫這句話雖然毒卻也不過分,自從武後之後,唐朝宮中的風氣早就淫放,自小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公主又有幾個是真正能出淤泥而不染的呢?
前些日子他觀星象時就知道大哥紅鸞已動,而卦象又不明,心中早已暗暗不安,直到收到大哥修書讓他準備合歡、嘉禾、阿膠、九子蒲、朱葦、雙石、綿絮、長命縷、干漆等婚禮怕納采連同各式聘禮、聘金送至京城時,他心中就有數了;雖然後來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他仍不認為這是一椿好姻緣。
想他裴家當年會遭滅門之禍,也就是因為父親看不慣武後的的淫亂而上朝參了一本,沒想到就此惹來殺身之禍,所以大哥只好帶他們四處逃亡,並立下絕不當朝為官的誓言,如今要他娶一個他最恨的皇門之女……
「有必要答應這門親事嗎?是不是欽犯之身我們早就不在乎,這年頭殺人放火的達官貴族多的是,比較之下我們這欽犯還當得清白些。」
冷築希望能打消他大哥對這門親事的主意,因為他實在不能想像麒玉公主到冷竹島上會鬧出多少風波,而且他大哥這一輩子也過得太辛苦了,他實在不希望他大哥的下半輩子全毀在那種女人的手中。
而麒玉公主絕對有那個能力讓一個男人一輩子過得很難過。
「任雙親的骨灰流落在外?」
裴冷簫的聲音仍是不變的冷漠,但是心細如冷築卻一眼就看出他在提到雙親骨灰時的痛苦;因為太久沒看過大哥的臉上有任何一絲其他的神情,此時此刻窺得那一絲情緒更令冷築撼動。
「大哥,是我們對不起你,你辛苦了這麼久,把我們一手帶大,現在又要你去娶那樣的女人,那是會毀了你一輩子的,我想就算爹娘地下有知,他們也不會希望你這樣做的。趁現在一切都還沒有成定局之前,不如就推了這婚事吧!」
「別再說了!」裴冷簫一揚手,打斷冷築的話,然後端起桌上的一杯酒轉身面對窗外默默的一口飲盡。
冷築怎會不明白他大哥的意思,他知道他大哥一向下了決定的事是絕不會輕言更改的,此刻更多說也無用,於是他也只好噤了口,不再發一語的默默陪著他。
突然聽得窗外有人大喊:「不好了!公主落水了!」
「快來人哪!」
冷築和冷簫急急起身奔向外頭,遠遠的在一片囂亂中,看見麒玉公主的身影就這樣幾番掙扎的沒入水中。雖然冷築私心認為這麒玉公主還是這樣去了乾淨些,但是見死不救不是他裴家人所為之事,而且大哥已率先跳入水中救人,他也只好義不容辭的跟著跳了下去。
反正姻緣這種事是三生石上早寫定的,這不也就是當初他觀星象的結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