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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典心

   

  然後,莫野堤開始發出要死不活的呻吟。

   

  紙門再度被拉開,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門前。莫安嫻漆黑的長髮被綁成馬尾,整張清秀而帶著英氣的臉龐顯露無疑,細長的眉毛下是一雙澄淨無波的杏眼,眼睛沉靜而冷漠,像是能夠看穿一切。

   

  在藏青色西裝之下的身軀有些單薄,那雙握著帽子的手則是細緻得怪異。

   

  棉被裡的老人偷瞄一眼,這一次發出的呻吟是貨實價實的。「你又穿成這樣,存心讓我死不瞑目是不是?」

   

  莫安嫻清秀的臉龐湧現笑容,卻短暫得像是曇花一現,修長的身軀正經地盤坐著,順手把帽子交給穿和服的中年婦人。

   

  「學校裡剛好有測驗。」沙啞的聲音像是嗓子曾經受過傷。

   

  中年婦人好奇地抬頭看了一眼,偷窺端坐的莫安嫻。

   

  「我不管你學校有什麼鬼測驗,下次要是再穿成這樣不男不女,就不要給我踏進這間房子裡。」莫野堤臭著一張臉,賭氣地轉過身去,把棉被拉緊。

   

  莫安嫻細長的眉毛蹙緊,有些莫可奈何。

   

  「生病的人總會有些小孩子心性,還是順著他一點。」中年婦女低聲道,然後體貼地告辭,將這房間留給兩人。她彎腰退出房間,卻捨不得馬上離去,靠著白絹糊成的紙門,順從好奇心附耳竊聽。

   

  莫安嫻歎了口氣,終於將馬尾上的皮繩解下,披散長髮。「學校裡的要求,我必須一再的練習。」這一次聲音竟然改變了,悠揚的女聲清脆悅耳。

   

  莫安嫻只是打扮成男裝,實際上卻是個芳齡二十出頭的女子。

   

  莫野堤再度轉過頭來,一臉的悲憤。「我就不贊成你去念那什麼戲劇學校,還挑了個反串組來念,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家偏要扮成大男人,這成什麼體統?我不要唯一的女兒扮成男的,我要我的女兒漂漂亮亮、乖乖順順,然後挑個仔男人嫁了,給我生幾個外孫!」

   

  安嫻清秀的臉龐上,原本的冷漠有些軟化,此刻的她看上去是一個道地的年輕女郎,這樣的打扮只是讓她顯得剛柔並濟,像是日本現在流行的中性麗人。

   

  「你知道我想要踏上『寶塚』的舞台。」她清晰地說,細白的指頭拂過髮梢。

   

  「我不答應,要我讓你去女扮男裝的化大濃妝,演那種歌仔戲,不如先要我自行了斷去跳樓!」老人喊叫著,瞪著女兒。

   

  「是舞台劇。」她已經懶得再解釋了。

   

  父親其實也喜歡看歌仔戲,也對戲劇有偏愛。她心裡清楚,父親反對的只是她全心投入於表演工作,忘懷了身為一個女人應該追求的東西。

   

  「安嫻,你這樣是不行的,一個女孩子家再怎麼也當不成男人,你這種打扮只會讓人誤解你是人妖或是同性戀。」老人緊張地看一眼女兒,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你不是吧?」

   

  莫安嫻啼笑皆非,只能搖搖頭。

   

  「去辦理休學,我不要你繼續讀下去。」老人乘勝追擊,從棉被裡伸出手來,發現望遠鏡差點露出棉被,他連忙將棉被再往前移去,覆蓋住望遠鏡。在台灣做總管時,已經太習慣了偷聽與偷窺這檔子,這習慣到了日本還是改不了;若不是為了寶貝女兒的終身大事,他才捨不得拋下在唐家偷窺的樂趣。

   

  「辦不到。」莫安嫻毫不考慮。

   

  莫野堤看著女兒半晌,在女兒的臉上看見妻子的輪廓,全身發涼地想起多年前死去的妻子有多麼固執……他扁扁嘴,終於決定祭出最後的武器。

   

  老人翻過身,把臉蒙在棉被裡放聲大哭。「老天爺,我是造了什麼孽啊!只生了個寶貝女兒,她卻喜歡女扮男裝,穿著西裝四處晃……」他乾嚎著,聲音刺耳難聽,嚇得庭院水池裡的鯉魚迅速潛進水池深處。

   

  「爸,不要這樣。」莫安嫻歎氣,伸手搖搖棉被裡抖動的身軀。

   

  莫野堤毫不放鬆地繼續作戰。「老伴啊!你來看看,我們的孩子竟然變成這樣了,我對不起你,竟然把孩子教成這個模樣,這叫我怎麼有臉去見你?」

   

  「爸。」莫安嫻對著天花板翻翻白眼,咬著下唇不知所措。

   

  她的父母是異國情鴛,父親在台灣是「太偉集團」總裁的管家,而母親田中陽子則是日本鄉下的純樸女孩,在去台灣旅行途中遇見莫野堤,兩人相識相戀,終於結為連理,婚後定居在台灣台北。而後田中陽子為了孩子的教育問題,在生安嫻時決定移居日本,讓孩子接受日本的教育。

   

  莫野堤因為工作的關係,成了道地的空中飛人,台灣東京兩地跑,只為了看看親愛的妻女一面。幾年前妻子因病去世,而他在深思熟慮之後決定使出手段。

   

  他在這間京都附近的私人療養院訂了房,打點好內外的人員,裝成病重的模樣,想要騙過安嫻。對於莫安嫻這個美麗卻特立獨行的女兒,他有個詳盡的計劃。

   

  「你就不能聽我一次嗎?我知道自己陪你不夠多,老是待在台灣,但是我也盡力了,身為管家是沒有什麼假期的,偏偏老闆人又刻薄,連小姐都欺負我這個老人家,你不知道,他們那一家人的心腸有多壞。」莫野堤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著,暗地則在心裡佩服自己的戲劇天分。唐家的人要是聽見他的哭訴,大概會氣得口吐白沫。

   

  「爸,我沒有怪過你。」莫安嫻拍拍父親的背。

   

  「還說沒有?你每次來探病都穿著西裝,像是存心要氣死我,讓我早點下黃泉去跟你媽媽團聚。」莫野堤一張臉脹得通紅,看起來像是喘不過氣來,實際上卻是在努力忍住笑。

   

  「那是我的希望,我不會放棄的。」莫安嫻放軟聲調,努力想說服父親。「您不要擔心,那些只是演戲,下了戲之後我還是個正常的女人,不會惹來麻煩的。」

   

  「我才不相信。」莫野堤說著,臉繼續埋在棉被裡,拒絕女兒的憬望。「你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變成變態的,然後就會穿著大衣到公園裡亂晃,看見落單的女人就衝上去……」他愈說愈高興,突然間發現自己已經在胡言亂語,他頓了一下,拉開棉被,從縫隙中看著臉色古怪的女兒。

   

  「你要怎麼樣才肯答應?」莫安嫻深吸一口氣,無可奈何地問,終於在父親的眼淚攻勢下投降。

   

  變魔術似的,莫野堤停止哽咽、順手抹抹臉,把上面的眼淚鼻涕都抹在棉被上,振作精神看著莫安嫻。「我也不專制,免得別人說我是個不通情理的頑固老頭子。這樣吧!我們來賭一把,輸的那方就把嘴給閉起來,一個屁都不許再放。」

   

  「我不會賭博。」

   

  「不是賭博,是賭事情。你可以打扮成男人,回到台灣去,到我所認識的一間徵信社裡上班,跟我所指定的男人相處三個月,只要三個月之內他沒有發現你是女人,這樣我就承認你學藝專精,是個戲劇奇才,從此放手讓你自由地往戲劇發展。」莫野提要費盡力氣才能克制不露出笑容。

   

  「要是我被發現呢?」安嫻看著父親僵硬的表情,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卻又無法看出父親葫蘆裡賣著什麼藥。

   

  「那麼就乖乖地放棄人妖秀,回來當個正常的女人,幫我找個女婿,生幾個小蘿蔔頭讓我含飴弄孫。」莫野堤看著女兒,眼睛裡閃動著詭計的光芒。

   

  莫安嫻低頭想了一會兒,知道要是不答應,就必須長久跟父親爭吵下去,一再重複被父親用眼淚威脅的荒唐日子。心地善良的她還牽掛著父親的健康,而她不知道,她父親就是看準了她這一點,吃得她死死的,張開陷阱等著她往裡面跳。

   

  「你答不答應?」莫野堤偷看著女兒,幾乎已經能想像她穿著白紗禮服的模樣。他實在佩服自己的腦子,縱然安嫻有幾分演技,但是在那個男人面前,鐵定不到幾天的時間就被拆穿。

   

  那男人,雖然浪蕩不羈,全身上下沒一根善良的骨頭,但是眼光可不差,沒有任何細微能夠逃過那雙銳利的黑眸。

   

  莫野堤只顧著打如意算盤,完全忘了古有明訓:偷雞不著,可是容易連米都賠上的;將女兒送到那男人身邊,幾乎等於將小紅帽推進大野狼的巢穴。

   

  安嫻歎了口氣,杏眼裡依舊沒有什麼波動。「我答應就是。」

   

  連靠在紙門外偷聽的中年婦女都忍不住露出微笑,咬著袖子上的絹料,她掩著嘴離開了這間屋子。

   

  莫安嫻沒有想到,她所答應下來的,是事關一生的賭約。

   

  ※※※

   

  台灣台北。

   

  整個城市的空氣讓她有窒息的感覺,飛揚的塵土再加上各種廢氣,令人無法呼吸,莫安嫻一路上都用白絹蒙著口鼻。

   

  直到下了飛機,到達父親在市區的房子,她一邊打點行李,一邊還在懷疑這樣答應父親的賭約到底是對或不對?安嫻在父親的住所裡挑了間臥房,獨自扛起兩大箱的衣服進屋,多年來的獨居,讓她已經習慣不倚賴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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