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只是緊閉上眼睛,彎下腰來抱緊不知慘事的小妹。要他怎麼向她解釋?那些殺手在夜裡蜂擁到家裡來,見人就殺,一個活口都不留,他好不容易浴血戰到這裡,就是為了救年幼的小妹。
「三哥?」野火蹲下身去,看見三哥身上有好多好多傷口,那些傷口都在汩汩流著血,尤其是他頸子那道傷,有好多血湧了出來。她推推三哥,希望他快些起來,她好請娘替他包紮。但是三哥不理會她,仍舊躺在地上,她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下來,不死心地一直推著已經逐漸冰冷的屍首。
「走了,這裡不能久留。」二哥深吸一口氣,抱起她就往後院走去。
「不要,我不要走,三哥在流血,那會痛啊!我要幫他包紮。」她喊叫著,拉著二哥的衣袖不停搖著。
「死了,他死了,他們都死了!聽到沒有!」二哥突然發瘋似地搖著她,將她臉上淚水都搖得飛散。「家裡的人都死盡了,爹娘跟大哥都被燒死在主樓裡,那些人毫不留情地殺了他們了,你聽懂了沒有?」他無法克制地吼道。
野火只能搖頭,全身劇烈地顫抖。她懂得什麼叫死啊!但娘不是說,那是好久好久以後的事情,在那之前,他們全家都會過得快快樂樂的嗎?
「原來,這裡還有漏網之魚。」一個冰冷的笑聲響起,讓人不寒而慄。高大的男人蒙著臉,手持沾了血的刀堵住去路。
二哥咬牙,揮刀就往前劈去,而她被推到一旁去。
在拉扯之間,她身上柔軟的衣服被撕裂,雪白的肩上,有一枚火焰般的印記,映著滿園的火,那印記也紅得彷彿要燃燒起來。
那男人刀法精湛,手中那柄長刀更有著奇異的藍光,轉眼間已經去掉二哥手中的武器。「顧家的人,今晚一個都別想逃出去。」男人獰笑著,同時一刀戳進少年的胸口。
「二哥!」野火驚叫一聲,撿拾了地上一把劍刃被燒得燙紅的劍,小小身軀用盡所有力氣,持劍揮往那個兇惡的男人。
男人沒想到野火會陡然攻擊,閃避不及下,燙紅的劍刃貼上了他的臉,燒穿了蒙面的黑布,烙上了肌膚。
男人慘叫一聲,本能地大力揮著手,將持劍的小女孩摔出幾丈開外。
野火摔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著。她被摔到火焰的另一頭,因為疼痛而充滿水霧的眼睛裡所看見的,是一個男人臉上有著醜惡的傷痕,背後燃燒著火焰的可怕畫面。
隱隱約約的,她將這一幕永遠地記憶在腦海中。
「該死的,老子非把你碎屍萬段不可!」男人臉部的肌膚一面焦黑,表情因為疼痛與憤怒而扭曲著,可怕到了極點。他想要馬上殺了那女娃娃,但是火舌橫亙在中間,讓他的動作略有遲疑。
轟地一聲,火焰竄得更高了,那女娃兒像是被吞噬在火焰裡。
野火眼睜睜地看著火舌逼近,本也以為自己沒救了,但是在危急的時候,一雙手硬是將她拉到庭園邊緣的隱密小徑出口。她正想驚叫,回頭卻看見滿臉淚痕的源伯。
「源伯,等等,二哥還在裡面!」她哭喊著,掙扎著不肯離開。她的家、她的家人,難道就這麼全毀了?
「小姐,求求你別叫了,老奴一定要帶你逃出去。」
想起被燒成焦炭的老爺夫人,他的淚水止都止不祝無論如何,總要救出年幼的小姐。他用濕布包住哭泣掙扎的野火,順著隱密的小徑,在幽黑的夜裡逃竄。
蒙面的男人正想抽出刀子去追殺,身受重傷的少年卻拼著最後的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住貫穿胸前的利刃,任憑男人怎麼用力都無法抽出刀子。
「逃……野火……快逃……」他嘶吼著,之後頹然倒地。
「嘖!」男人鬆開手,緊皺著眉頭。今晚的任務是要殺盡顧家上下,要是讓老大知道那女娃兒逃了,他之後的日子鐵定難過了。
就留那女娃兒一條命吧!只是個七歲大的女娃兒,能帶來什麼危害?
他抽回手中的利刃,對著滿園的屍首冷笑,之後從容離去。
掉落在地上的西域娃娃,逐漸被火焰吞噬了。名滿天下的顧家,在一夜之間成為廢墟……
第一章
瀟瀟的細雨有秋季的氛圍,扑打在青翠的竹葉上。
細雨穿過竹葉,打在身上有如細針,幾片枯黃的葉也隨之飄落。
竹林的小徑上,一頂華麗的轎子迅速地前進著。深秋的時刻裡,這批人馬行動迅速,像是在保護著重要人物。
幾個轎夫沉默而盡職,即使扛著沉重的轎子也沒有影響他們的腳步。而前後伴隨著轎子的幾個男人,隱約看得出有幾分武功底子,倒是其中一人年過五十,體力因為長期趕路而有些不濟。
他的頭髮已經灰白,看得出長年勞心勞力,一臉的忠誠模樣,雖然也穿著樸素衣衫,卻難掩官家的氣度把目光放在隊伍最前方的魁梧男人身上。
他加快了步履,好不容易趕到那男人身邊,低下頭問道:「鐵鷹,還要多久才會到達目的地?」他遮掩不住臉上的擔憂,擔心夜長夢多。
被稱為鐵鷹的男人一身的黑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腳步仍是沒有半分遲疑。「再過兩個山頭,約莫一個時辰的光景,就可以到達鐵城。」他的聲音低沉渾厚,語調不卑不亢。
「那就好、那就好。」他本來就不贊成這次的遠行,是拗不過轎子裡那年輕主人的意思,才一路提心吊膽地跟了來。
雖然說鐵鷹是主人親點的好手,此行也選了幾個百里挑一的壯士隨行,但路上風險就是難測。好在鐵鷹雖然年輕,但是氣度老成,那神態與身手都讓人信服,否則他就算是拚死了,也會阻止主人出遊。
「岳防啊,我無聊得緊呢!」後方的華麗轎子內,傳來一聲年輕男人的叫喚。一柄桐骨扇掀起了竹簾,裡面一個衣衫華貴的男子一臉似笑非笑,週身的綾羅綢緞有些凌亂。他的容貌極為俊美,雖然態度有些漫不經心,但是那雙精光內斂的眸子裡,有著讓人不敢逼視的威嚴。
「覺爺,再一個時辰就到鐵城,到時就可以讓覺爺好好休息了。」岳防恭敬他說道,擦擦額上的汗。
「還休息?我就是休息到無聊至極了。就不能找些事情讓我做,或是讓我出來活動活動筋骨嗎?」他閒閒地伸手取來轎內黑檀桌上的一壺酒,好整以暇地以壺就口。好酒落入喉中,他歎息了一聲,模樣十分頹廢。
「我說,鐵鷹啊,我們來交換位子,我到隊伍前頭去,你到這轎子裡來悶著,跟蚊子談談心如何?」他勾著一邊的唇提議。
「皇甫公子請別開玩笑。」鐵鷹沒有回頭,語氣態度還是一樣不卑不亢,只是那只黑眸裡的神色,有了幾分的轉變。
「我哪裡是跟你開玩笑來著?我真的無聊得緊啊!」
皇甫覺無奈地一聳肩,百無聊賴地看著四周。
轎子在竹林裡行進,蒼竹之間落葉紛紛,四周靜得詭異,只有一行人踏行在枯葉上的聲響。
忽然,一個極其細微的聲響引起鐵鷹的注意,他猛地回頭,陡然看見竹林四周綠影搖晃。「小心!」他厲聲喝道,迅速地回身。
竹笛尖銳地響起,幾乎是同一瞬間,四周原本沉靜的綠色影子都活了起來,化身為眾多身手矯健的男人,一臉兇惡地往一行人撲來。幾個弓箭手等在外圍,後踢背上的箭囊,迅速地搭弓上弦,毫不留情地射出如雨般的利箭。
「這是特別安排好、想讓我出轎子活動筋骨的娛樂嗎?」皇甫覺似笑非笑地問,與隨從們凝重緊張的神態恰成對比。
轎夫們伸手往轎柄上一摸一抽,四把亮晃晃的鋼刀霎時一同出鞘,四人招式如一,劍尖直指眼前的不速之客,招出猝然且迅速,看得出是挑選出來的大內高手。
轉眼間,兵器撞擊的聲音響徹了寂靜的竹林。
男人們手上持的刀,都帶著刺眼的深青色,一望便知是淬上了劇毒,而利箭上更是燃了火,這群男人一臉陰狠,有幾分視死如歸的冰冷。他們的目標,是轎子裡的皇甫覺。
「有刺客啊!保護覺爺!保護覺爺!」岳昉扯開喉嚨大叫,雖然身上笨拙,但仍是忠心護主,轉身就撲住了皇甫覺。
一枝箭上染了火,驀地穿簾而入,硬生生地釘在轎內的精美雕工上,轎子裡的綾羅綢緞轉眼間全燒了起來。皇甫覺一個翻身,勾轉手中桐骨扇,挑開那層燃著火的簾子,迅速地躍出轎外,而眼前已經廝殺成一片。
岳昉緊抱住皇甫覺,因為緊張而發抖,卻仍是一臉堅決。「覺爺,我一定保護您,請您別擔心……啊——」凶狠的刀子揮砍到眼前,岳昉哀嚎地緊閉上眼,懷疑自己會喪命在此處。
鐺地一聲,鋼刀不知被什麼力量擋住。等岳昉睜開眼睛時,那刺客已經飛出丈餘,掛在蒼竹上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