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秦掌櫃的願意出價六十萬兩!」銀銀見這招有效,竟開始扇風點火。
「來來來,還有誰願意出價?我知道大夥兒這些年全被欺壓得很慘,來吧,買回去,有仇報仇、沒仇還能幫你賺錢——」
始終站在一旁的南宮遠,見金金氣得面紅耳赤,只差沒冒煙,終於開口提醒妻子。
「銀兒,什麼事都要適可而止。」
銀銀回眸一笑。「別急,精彩的還沒上場呢!」
南宮遠歎了口氣,不再多說。
看來,要她罷手是不可能了,也許他該早點將回家的車馬打點好,一等拍賣會結束,就火速趕回南方,免得錢金金一恢復自由身,愛妻第一個小命不保。
眼見前方又有人舉手,銀銀嬌喝一聲,一拍驚堂木。
「好!陳家公子好膽識,您出多少?七十萬兩?七十萬兩嗎?當初我大姊是怎麼對待您的?搶您的客人、斷您的貨,連累您被陳老爺罰著在寒天裡頂冰桶——喔,您出到一百萬兩嗎?很好!啊,尉遲家公子也出價一百萬兩!那麼,陳家公子願意加碼嗎?多少?一百二十萬兩?陳家公子出價一百二十萬兩!」旭日杵在台下目瞪口呆,從小到大,很少瞧見二姊這麼清醒的。
銀銀玩得正樂,會場後方卻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她舉到半空的驚堂木為之一頓,吆暍的聲音也停了下來。
在台上被五花大綁的金金,也瞧見那引起騷動的男人,一雙美目瞪得圓圓的,俏臉有些發白。
廳內的眾人全回過頭,立刻嘩然出聲。
是嚴燿玉!
就見昔日家財萬貫、富可敵國的嚴燿玉,如今卻一身布衣的走了進來。但是,即便是一身布衣,人們還是不由自主的主動讓路,注視他通行無阻的直走到台前。
銀銀一挑眉。
「嚴大哥,這場拍賣會,你也想競標嗎?」
嚴燿玉雙手負在身後,神色自若的微笑。「不成嗎?」
「您若是有錢,當然也成。」銀銀粉唇輕揚。「敢問,您願意出價多少?」
所有人屏住了氣息,全看著衣著落魄的嚴燿玉。他還有錢嗎?不會吧?穿成這樣?只怕真是破產了沒錯!
他沒錢還能出價嗎?他究竟要出價多少?
眾人瞪著他,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就見滿室寂靜之中,嚴燿玉看著台上被五花大綁的金金,慢慢的、慢慢的伸出一根食指。
一?
銀銀替大夥兒發問了。「嚴公子,您這是出多少?」
「一枚銅錢。」他字正腔圓的開口。
廳堂內,瞬間又掀起一陣騷動。
銀銀挑眉微笑。「嚴大哥,我們現在可不是比低價。」
「那麼,有誰出價比我高?」他環顧四周。
所有人開始拚命搖頭。
雖然嚴燿玉一身布衣,看似清貧,但是那不怒自威的氣勢,可沒減損半分。更何況,回頭想想,錢金金這女人可不是誰都制得住的,真要買回去,恐怕第二天就會橫屍街頭了。
「那麼,就是我得標了。」嚴燿玉嘴角噙著笑,從懷裡拿出一枚銅錢,彈到銀銀面前。
「呃,可是——」銀銀裝模作樣的要開口,想再多玩一會兒,卻見他眼底閃過一絲寒光。
她微微一驚,衡量得失之後,還是決定收手,別惹這男人的好。
於是,她拾起桌上那一枚銅錢,瞧瞧大姊,再瞧瞧他,接著重重一拍驚堂木。「一枚銅錢就一枚銅錢,各位,錢金金以一枚銅錢成交!」
嚴燿玉微微點頭,一步步走上花彩階梯,來到金金跟前。
她懊惱的瞪著他,卻見他眼中的黑瞳,一瞬間成了無比幽合的深潭,黑不見底,在那黑暗的深處,卻又有著奇異的光芒。
「我現在已經是千金散盡、兩袖清風了,」他伸出手,輕撫她的小臉,一扯嘴角。「你還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金金瞪著他,動也不動。
全場屏息緘默,半晌之後,才見她幾不可見的點了點螓首。
嚴燿玉彎唇露出笑容,一把將她抱起,走下台階,從原路走出大門。
WW WW WW
眼見情勢急轉直下,嚴燿玉抱著「標的物」走了,所有人紛紛站起,也跟著擠出天香樓大門。
大門之外,站著一匹瘦得見骨的小毛驢,後頭拖著一輛只有兩輪的破舊木板車。嚴燿玉將金金放到板車上,把她身上和嘴裡的束縛都拿掉。
他無視於後頭的人群,只是坐上了木板車,拿著幾根束起的蘆葦充當小皮鞭,輕拍小毛驢的後腿。
小毛驢聽話的抬腿,喀喀喀的往城門走去。
好奇的群眾紛紛跟上,不過也不敢跟得太近,只能拉長了耳,聽聽這兩個人在車上說些什麼。
輝煌京城裡的玄武大道上,就見一隻瘦弱的小毛驢,拖著一輛木板車,木板車後三、四尺處,卻跟著一大群的人,而且人群還有愈聚愈多的傾向。
喀喀喀喀喀——
木板車緩慢前行,嚴燿玉便回過身,瞧著身後的金金。「現在沒人綁著你了,你不走嗎?」
金金沒吭聲,只是跪坐在這破舊的板車上,看著一旁緩緩倒退的屋舍和店家。
「還是要我讓驢兒停下,好讓你下車回家。」
金金拉回視線,瞄了他一眼,然後又瞥回一旁的景物,輕咬著紅唇。「錢家向來是銀貨兩訖,銀銀既然已經收了你的錢,我當然就是你的人了。」
他笑著提醒。
「我已經一文不名了,你還肯跟著我?」
金金雙手揪著裙子,勉強維持鎮定。「貨物既出,概不退還。你既然敢來出價買下,就得負責養我。」
「養你是沒問題。」嚴燿玉嘴角噙著笑。「只是,要吃糙米飯的喔。」
「你吃什麼,我吃什麼。」
「沒錢的喔。」他強調。
沒關係,錢家有錢,往後她還可以——
心裡才正在盤算,該如何從娘家挖出銀兩,嚴燿玉卻又補充了一句。「如果要跟我,就不許回錢家拿一毛錢。」
金金愣了一下,隨即點頭答應。
沒關係,反正就算真去拿了銀兩,只要她不說,他也不會知道——
嚴燿玉望著她,視線在她小臉上打轉,然後慢吞吞的從懷中拿出一張紙和紅泥。
「口說無憑,你畫押吧!」
畫押?!
她抓起那張紙,瞧見上頭寫的,就是他剛剛提的條件。她瞪著那張紙上的文字,清澈的眸子裡浮現遲疑。
「你不肯畫押,我也不逼你。」嚴燿玉淡淡的說道,從懷裡掏出另一張紙。「那麼,你就拿著這張休妻書回錢家,從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嚴家的債務也不會牽扯上你。」
她咬著下唇,秀眉輕蹙的看著他。
嚴燿玉是認真的,要是她不能接納一文不名的他,他寧可放她離去。
這個男人,十年來戲弄她、威脅她、欺負她,不時讓她氣得火冒三丈。她總是怒喊著,非要殺了他,但是當他真的重傷瀕死,她卻又心痛不已:她也曾尖叫,詛咒他經商慘敗,但是當他真的千金散盡,她卻又為他心急如焚,暗中伸出援手相助。
她的確是氣他,但是卻也愛他——
罷了,她認了!
金金一咬牙,沾了紅泥,在紙上畫押。
嚴燿玉露出心滿意足的笑,伸手將她攔進懷裡。「我的好金兒。」他輕聲說道,在她發上印下一個吻。
小毛驢拉著木板車,出了城門,在官道上前行,好奇的大夥兒照樣跟上。
不一會兒,小毛驢來到了城南湖畔,湖畔楊柳青青,幾處小屋散落一旁田間。小毛驢轉進一條青石鋪成的石板路上,石板路直通一戶豪門大院。
金金面露疑惑,望著這戶高牆大院。她住在京城多年,卻從不知道,城外還有這麼一座豪宅。
小毛驢停在朱紅大門前,跟在後頭的人,顯然也是滿腹疑竇,開始議論紛紛。
「到了?」她疑惑挑眉。
「到了。」嚴燿玉微微一笑,扶著她下車。
「這是哪兒?」
「我工作的地方。」他踏上嶄新的石階,上前敲了敲門,回頭看著她。「以後,我們就住這兒。」
「你替這兒的主人工作?」她微微一愣。
「嗯。」他微笑點頭。
這可比她想的茅草屋好太多了。
不過想想也對,嚴燿玉向來懂得做生意,這回雖然栽了觔斗,但是一身商業長才還在,肯定有人願意花高薪聘雇。
朱紅大門開了,金金在他的牽握下,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只是,幫他們開門的人,也不知為何,開了門後轉身就走,匆匆跑進院子裡,根本不過問一聲。
他們一路走進府裡,有好幾個人,遠遠見到兩人之後,立刻掩面慌張閃避,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
金金秀眉微蹙,只覺得那些家丁的身形,看來都有些眼熟。
一進到那廳堂,就見廳堂正面牆上,掛著一副龍飛鳳舞的字碑。乍見那字碑上的字,她整個人就愣住了。
字碑很大,上頭只刻了一個字——
嚴。
那是嚴燿玉的字跡!
她深吸一口氣,驚疑不定的轉頭看他,卻瞄見門外閃過四個萬分驚慌、圓滾滾、肥嘟嘟的身體。不用多看,她也能認出,是甲乙丙丁那四個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