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馬上又被一記掌摑給打醒。
火兒吃力地撐起上半身,這才看見大腿上慘不忍睹的瘀場以及斑斑血跡——失去童貞的證明。
瀚天當下並沒有整理衣物,故意將傷害她的硬挺大剌剌裸露。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是想得到她怎樣的反應嗎?尖喊?嚎哭?飲泣?抑或是憤怒地撲來攻擊他?
腦海中飛快地閃過各式各樣厘不清的念頭,卻沒有一個是完整而確定的,倒教瀚天罕見的沉不住氣了。
他……是在怕嗎?
不!決計不是的!他有什麼好怕的?
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再握,向來沒什麼情緒的臉孔終究是出現陰晴不定的神情,只是不知是針對她還是他自己。
「唔……」火兒因為挪動腿兒而感到一陣直接刺激神經的疼痛!有如刀割呀!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她咬著牙關,一邊挪動身體的姿勢,一邊又略略的往他的方向擔心的望去。他沒哭吧他?殊不料自己才是該哭的那一個。
「妳這般瞧我做什麼?」硬生生地,瀚天硬是壓抑下心頭的愧疚。
沒什麼好愧疚的,對,這是她自找的,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模樣,還敢這等忤逆,他不過是以男人的方式教訓了她罷了!
「你……」想了又想,腦袋中的問題竟是一片紛紛亂亂地打結!火兒本能的抓住其中一個,問道:「騎了我了……您不會再去騎馬了吧?」
「妳……」這算是什麼問題?瀚天差點吐血、倒地、氣絕、身亡!「妳這是在諷刺我或責怪我?」她不氣,他反倒氣了起來。
「我沒有。」火兒一邊忍痛,一邊為自己辯白,「那是你說的,你說騎了我之後就……」
「住口!」瀚天的嘴角嚴重抽搐。
這個姑娘如果不是真的在諷刺他、存心激怒他,就真的是嚴重缺乏危機意識,壓根兒不曉得自己這虧是吃在哪兒了!
「你……」火兒小小心心地看著他益發嚴肅的表情。「怎麼生氣了?」
「我生氣?」瀚天現在連眼角都想開始抽搐了。「我為什麼要生氣?啊?被騎的是妳,當馬的也是妳,不是嗎?是啊!我為什麼要生氣?!」
但是該死的!他的確就是在生氣!生著她的氣,更生著自己的氣,他竟然犯下姦污了姑娘的罪過!
這五年來,他的罪過還不夠多嗎?瀚夭忽然想仰頭大笑。
「你不會是想哭吧?」
火兒驚聲叫了出來,讓瀚天再度怒目相瞠、她的眼睛一定是倒過來長的吧?他發誓。
「該哭的人是妳!該死的!」他準備說出幾句更涼更硬的話,卻看見她好不容易才站起來的身姿不知怎麼拐到腳跟地撲倒回乾草推上,等他發現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已經蹲在她的腿邊檢視她扭傷的情況了。
「噢!」他才將一根指尖輕點在她腳踝的肌膚上,她就冷氣倒抽、牙關咬緊,痛楚堆在眉心上。「好痛……」
「沒斷。」瀚天粗略地為她檢查一次。「痛個什麼?人全身上下就屬臉上皮肉痛起來才真正是會要人命的!不論是被刀割、火燒、炭燙、甚至是被鳥兒的爪給抓撩——」
該死!他在扯些什麼?瀚天在心中喃喃詛咒自己的突來話語,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要……」他沒料到火兒像是被他所說的話觸動了什麼般!竟然又抬起手臂要撫上他的臉——他受了傷的那半邊臉。「不要哭,拜託……」
雙眼泛出瑩瑩水光,讓他對這雙奪魂也似的眸子有著奇異的熟悉感。
「不痛了,不要哭呵——」
猛然間,他退了開,再也掩飾不了那股似被看穿的錯愕、狼狽,旋即猙獰起五官,以他五年來訓練的最擅長面世的表情,對火兒撂下一句表面上狠絕、裡子卻倉皇不過的威脅,「滾!別讓我再看見妳的臉!」
別讓我再看見妳的臉!
忍著疼、忍著痛、忍著行動的不便,火兒總算將自己整理得像個樣子,慢慢地走出馬廄。
中途,她經過了瀚天的坐騎,忍不住伸手拍拍摸摸那大鬃毛頭。
「你的主人脾氣好壞呵!」得到阿多爾響應的一聲嘶鳴,她再繼續拍拍摸摸。「你要多擔當、多容忍,知不知道?」
***
才跨入屋內,就看見僕傭人來人去的,好不熱鬧。
「哎呀!火兒,妳剛剛是跑到哪裡去了?」火兒被同是新來的小芬給拉去了!對方見她發中帶著乾草根、衣襟凌亂的模樣,又是擔心的輕聲問道:「沒事吧?怎麼弄成這德行?」
「沒……」火兒深深吸了一口氣,笑著打混過去,「我剛剛……嗯!周嬸兒呢?她還好吧?」她是蓄意反詰來轉移話題。
「哦!周嬸兒沒事。」小芬頷首,手中端著盆溫水及毛巾。「老夫人知道廚房的事,氣得不得了,叫周嬸兒安歇幾天,還要我們倘若看見大少爺,一定要喚他去見她一面。那位綠眼睛的二少爺原來懂得些醫術呢!他正在看顧周嬸兒,要咱們把溫水和毛巾給送過去。」
聽起來像是一切雨過天青了?火兒這才暗自安了心。
***
晚上歇燈,大統鋪的一群丫頭僕婦卻了無睡意,耳語得比響雷還大聲。
「奇怪呵!大少爺的臉是怎麼傷成那般的?」好奇寶寶小芬,本來只是想偷偷地問,哪知嗓門清亮得可以,大統鋪中有長耳朵的人全都聽見了。
「會不會是別人故意砍的?」同樣是從關內過來討生活的佩佩第一個開口推測。
「不、不、不!刀傷才不是那樣!」再一個丫頭反駁,「那倒像是被指甲抓的,那種留了很長、很長的指甲……」
「妳們都錯了,那是鳥爪,是鳥爪抓傷的。」已經在「哈德林斯」工作了一、兩年的大丫頭佳佳總算開口解釋了,「聽說五年前,大少爺不知打哪撿了一隻赤隼回來,然而那隻畜生不知感恩,還抓傷了大少爺的臉而飛走。那時候呀!大少爺本來是要娶親的,結果新娘子一看見他的模樣便嚇哭了,情願毀婚沒了名聲,也不願嫁給大少爺。」
「真的?」
「竟然有這種事?」
「好可怕喔!」
「大少爺倍受打擊,整個人變得易怒陰沉、情緒不穩,整日除了工作便是出去打獵、酗酒……久而久之,這關外也就沒有牧場人家肯把女兒嫁過來,這樣下去沒後是不行的,所以老夫人才……」哦喔!說得太忘我,差點忘了有「某個人」也在場哩!佳佳驀地噤聲不語。
「所以老夫人才要買下我去服侍大少爺。」口氣持穩中有一絲害怕、認命,以及苦澀,這是紅玉。
「紅玉……」
「嗯?我沒事的。」感覺自己睡鋪兩旁都有憐憫、同情的視線注視過來,紅玉努力發出笑聲;幹幹的。「我既然已經被老夫人買下,就是我……我的命……我會好……好好的……好好的服侍……」
強顏的歡笑不過是曇花一現,紅玉終究是忍不住的開始哽咽起來。
是的,有哪個女孩兒,會心甘情願地服侍一個……嗯!像現在的瀚天一樣的人?有誰會甘心甘願呵!
「哎呀!紅玉,妳快別哭了!」
一聲驚呼乎響起,整間大統鋪在黑暗中騷動起來,好幾個女孩兒摸黑摸到紅玉的睡鋪旁,慌著忙著安慰她。
「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
然而,沒人知道,除了紅玉外,另外有一雙透明又朦朧的眼眸,也正默默地流下淚水……
第四章
又是另一個寧靜的夜晚,若真要仔細傾聽,也就只有愈深愈涼的瑟瑟秋風吧!
數道猙獰的長疤盤踞在剛毅的臉頰線條上,無情地由額角的高度延伸至唇角,實實在在地毀掉一邊的眉眼,而傷處由剛開始負傷時的皮綻肉翻、鮮血飛噴,到現在的……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變成怎生模樣了。
五年了,他始終不肯也不屑去端睨自己的臉……其實是不敢也不願的吧!
「大……」
背著門口的身影因喚聲而一頓,旋即繼續埋首在帳本裡。
「大、大少、大少爺……」
「鏘……鏘…鏘鏘……鏘鏘」的聲音不斷響起,紅玉無法克制手兒的抖意,一盅羊肉湯儘管有碗蓋護著,竟還是溢出了些許,潑上了她的手兒。
「請……請……請……」紅玉自認膽子並沒有小得像粒粱谷,但一對上瀚天那張臉,就什麼都算不上數了,「請」了老半天,接下來的「用湯」都自動消音。
啊!還是趕快把消夜放一放就告退吧!紅玉打定主意,羊肉湯「鏘鏘鏘」地慢慢放上桌。
原本埋首帳本的男人似乎要起身,嚇得紅玉一口氣喘不過來,狼狽又跌撞地衝出房間。
瀚天不必回頭,也能想像背後是發生了什麼光景,自嘲的冷笑浮上他的嘴角。
他何必去照鏡子?光是瞧瞧整個「哈德林斯」的人對他尊容的「反應」,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