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冷死我了。』她急忙再喝了一口香濃的咖啡牛奶,卻發現剛剛買的瑪其朵已經變溫了,「討厭。」
照這個情形來看,公車再不來,她就有可能直接凍僵在這裡當台北市最新的地標了。
下班時間的公車應該很多呀,為什麼她都在這裡站了二十分鐘了,還不見自己要搭的那班公車的蹤影?
就在這時,遠處幾輛高大的公車搖搖晃晃出現在紅綠燈的那頭,等車的人群開始明顯地騷動了起來。
春喜睜大了眼睛,踮起腳尖,想要在擁擠的車潮中找出自己要搭的那班公車,後頭驀然響起了一聲驚呼。
她本能地回過頭去,看到兩個油裡油氣的滑頭年輕人包圍住了站在她後面的一位小姐。
「……我又不認識你們,為什麼要跟你們去喝咖啡?」那位模樣清純動人的小姐怯怯地道,想要快步離開又突破不出兩人的包圍,眼眶都紅了。
「小……姐,你長得這麼漂亮,給人家追一下有什麼關係?我知道一家咖啡館很有名,你就陪我們去坐坐嘛。」其中一個年輕人染著刺眼的金毛獅王頭,自以為瀟灑地笑著。
另外一位則活脫脫是個西門慶的淫蕩模樣,放肆的眸光上下打量著那位小姐,就只差沒有流口水。
春喜相信是因為天氣冷的關係,唾液凍住了,要不然這個大色狼只怕早「水流成河」了。
她打抱不平地瞪向兩人,氣惱地發現周圍的男士不少,竟然沒有一個願意跳出來拔刀相助、英雄救美!
他們似乎每個人都突然對地上的紅磚和天上某個不知名隱形的飛行物發生了極大的興趣。
「是不是男人啊?統統是堆太監!」
不,這樣講還太侮辱太監了。
氣憤填膺之下,她想也不想地一個箭步跨向前,冷冷地道:「你們兩位對我朋友有什麼意見嗎?」
正在那邊你拉我扯的三個人嚇了一跳,不約而同望了過來。
春喜一把拉過不知所措的小姐到背後,感覺到小姐顫抖冰涼的手心,她的正義感瞬間膨脹到了最高點。
「你朋友?」兩個色狼打量著一身灰衣瘦小、脂粉未施的她,很不給面子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小臉一昂,「怎樣?」
「醜女,我才不信你跟這個漂亮的小姐有任何關係。」當他們是剛剛才來的嗎?他們早就看出那個小美人是獨自一人,這才敢『下手』的。
站在她背後的小姐吸了一口涼氣,顯然對春喜遭到這等侮辱甚為同情和內疚。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罵醜女,春喜的自尊心有一瞬間的受傷,不過怒氣有助於她的勇氣,她毫不畏懼地咆哮回去。
「怎樣?我就是醜女,可再怎麼丑也比你們兩隻癩哈蟆好。」
所有的人同時抽了口涼氣。
兩個色狼瞪大眼,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指著他們的鼻子罵,其中一個已經忍不住要掄起拳頭揮過去了。
春喜反應極快,驀然放聲尖叫,「非禮啊,強姦啊……警察先生快來啊……不要脫我的衣服……啊……強暴啊……」
「你……你亂講,我們什麼都還沒做!」兩個色狼目瞪口呆,連忙撇清。
場面當時慌亂成一團,不單單等公車的人被這樣的高分貝嚇得摀住了耳朵,就連大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都忍不住頓了頓,往這頭望來。
兩名色狼大驚失色,鬧出這麼大的事件來並不是他們原來的目的,他們相望了一眼,狼狽地落荒而逃。
「醜女,下次再找你算這筆帳!」
春喜看著他們倆抱頭鼠竄,在人群裡溜得不見人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還以為多厲害呢,原來也是色大膽小怕狗咬。」
不對,不對,這樣不是罵自己是狗了嗎?春喜連忙搖頭。
背後突然有異響,她急忙回頭,驚慌地看著她背後的小姐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你怎麼了?為什麼哭?壞人已經走了,你不要怕,不要哭了……」她結結巴巴的安慰著,被清純小姐的眼淚攻擊得手足失措。
「我好怕……幸好有你……」
清純小姐淚眼汪汪,抱著她痛哭。
後面幾個男士忍不住咬牙扼腕,痛惜著自己剛剛為什麼膽子不大一點跳出來,此刻被美人抱住聲聲感激的就是自己了。
春喜尷尬地拍拍她的背,「呃……這沒什麼,你別哭了,人這麼多,怪不好意思的。」
她忘了自己剛剛做過更丟臉的事。
「你真好,幸虧有你。」清純小姐崇拜又感激地望著她,哽咽著。
「不好意思,這種小事何足掛齒,我一天起碼干個四、五次,你就別放在心上了。」她揮了揮手。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別客氣,等一下公車上有位子讓給我坐就行了。」她開玩笑。
「好,沒問題。」清純小姐還當真了,慎重地答應。
「哎呀,我是跟你說著玩兒的。」春喜趕緊澄清,她輕咳了一聲,「呃……我突然想起我還有急事,先走了,拜拜。」
她急急忙忙地「剝開」清純小姐的手指,急忙對一輛計程車招手,飛快鑽進去。
「載我回家,謝謝。」她邊對司機先生道,邊對拚命向她鞠躬揮手的清純小姐擠了一朵笑。
這種被當女英雄崇拜的滋味有點尷尬,清純小姐表現得好像自己方才是將她自恐怖分子手上解救出來,而不只是替她趕跑了兩個搭訕的大色狼。
司機先生幽默地道:「我很願意載你回家,但是我老婆可能會有意見。」
「啊,對不起。」春喜臉紅了起來。
司機先生咧嘴一笑,「我很少被搭訕的,小姐,不過我還是很高興。」
「高興就好。」她暗暗咕噥一聲,隨即燦爛一笑,「麻煩載我到信義路,謝謝。」
真可憐,不容易被搭訕也就罷了,現在連年近六十的司機阿伯都誤會自己「哈」到他,唉。
老是這樣被打擊女性自尊心,難怪她自己覺得越來越醜,也越來越沒有機會嫁出去了。
她的春天到底什麼時候才會來?
jj jj jj
家住高雄近郊,世代經營在鄰里間有「金牌柑仔店』之稱的小雜貨店,專科會計科畢業的春喜,北上求職時,就在台北市一家頗具規模的名牌服飾店「JONES」當一名會計。
因為玫瑰和香香是JONES的VIP常客,每當來血拚,春喜就結帳到頭昏眼花,三番兩次都被上頭的金額給嚇到心臟狂跳,而玫瑰和香香只要看到她瞠目結舌的傻呼呼表情就情不自禁笑上老半天,在意外地攀談聊天之後,也不知怎地,她們三個人越聊越投緣,友誼也就這樣滋生了。
後來玫瑰知道了春喜是外地人,獨自租賃一間小小的雅房,在台北也無親無戚的,她索性就邀春喜跟她們一塊兒住,彼此也有個照應。
春喜一開始當然是婉轉卻堅定的拒絕,因為她的個性怎麼也做不出這種佔人家便宜的事來,尤其她也不希望讓人家誤以為自己愛攀權附貴。
但是她一向好說話,怎麼也說不過玫瑰的三寸不爛之舌,後來只好各讓一步,春喜就以做家事和煮飯來充作租金,住進這棟位於市中心的高級大廈。
她後來才知道這間三房兩廳、約四十坪大的房子是玫瑰的父親送給她的二十三歲生日禮物。
在春喜的認知中,一向以為生日禮物頂多就是蛋糕啦、圍巾或電影票什麼的,再不然就是豪爽地包個兩千元的紅包……可是聽說這間房子就價值上千萬,害她在聽到的時候又差點掉下巴。
上流社會有錢人的人生,果然不是她能想像的啊!
就像這個禮拜五要參加的聖誕宴會,就是她很難想像一種場面。
雖然從電視上或雜誌上經常可以看到這種冠蓋雲集的場景,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也會跟著扯上關係。
不過她可以想見,自己一定會像劉姥姥逛大觀園一樣,看到連跟珠子都直了。
「宴會啊……」坐在小小的櫃檯後面,她對著電腦螢幕上的表格發呆。
號稱賣遍天下無敵手,能夠在北極賣冰淇淋給愛斯基摩人的超級營業員芳芳湊了過采,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額頭。
「咦?沒發燒啊。」
春喜愣了愣,仰起小臉,「什麼?」
芳芳輕輕佻細心描成的彎眉,「臉紅紅又呆呆愣愣的,我還以為你發燒燒傻了呢!」
春喜抓抓頭,很不好意思地道:「沒有啦,一時閃神了。」
「你在想什麼?」
剛剛才送出幾個血拚的貴婦金主,芳芳今日的業績亮面極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之下,就忍不住很想找人哈啦。
「想……」她支著下巴,明亮澄澈的眼晴漾著一絲茫然,「我在想,禮拜五的宴會到底要不要去……還是不要去好了。」
芳芳豎尖耳朵,「什麼宴會?」
「那個什麼炮的宴會,」她撓了撓耳朵,依然背不出那個長串的名字,看著芳芳越聽越迷惑的樣了,最後乾脆直截了當地道:「就是一個聖誕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