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梅!」英孝驚恐地大叫,伸手抱住她的身子。
籐木自從刀刃劈中了沈父之後,就被英孝的怒叱給嚇得呆在原地,然而在見到英孝心急若焚的痛苦表情時,他更是縮了縮——
慘了,他死定了。
☆ ☆ ☆
父魂歸兮江水易逝悠悠子心蒼天易老
在滾滾逝水的黃埔江邊,輕梅一身縞素,憑風佇立。
她懷中捧著父親的骨灰,怔怔的凝視著江水,英孝靜靜的站在她的身邊,不發一言。
他們的船已經快要來了,可是他卻無法催促輕梅,因為他知道她心裡的難受。
對於錯手殺死沈父的籐木,他已經給予了他最嚴厲的懲罰。
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夠讓輕梅心裡好過些,也許除非沈父再活過來吧!
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卻眼睜睜看著它發生。
所以他現在只能夠揪著心,看著輕梅憔悴至斯。
輕梅紅著眼,緩緩地將手中的骨灰,一捧捧地撒向天空,看著那粉末輕揚著散落入江中。
就讓父親的一生,隨著這清風流水,回歸到乾淨的大地,讓他的靈魂悠然安寧在天際間,再無恐懼。
「我們可以走了嗎?」他溫和地問。
輕梅轉過身,眼神飄忽的看著他,像是穿過他投入另外一個空洞的世界,「走?對,我們走。」
他沉重地盯著她,「你該振作。」
她揚起頭,烏黑如瀑的秀髮在風中翻飛,與她一身的素潔形成一抹搶眼的淒艷。
她的眼神淒傷而美麗,在這一瞬間竟震懾住了他。
「輕梅。」明霞裹著一條藏青色的披風,身著暗黑色的旗袍,下了黃包車急急奔來。
那個年輕憨厚的秀生穩穩地跟隨在她身旁,不知何時,他望著明霞的眼神已經顯得那麼的不一樣了。
儘管身在心神俱傷的狀態,輕梅依舊一眼看出了他倆有些不同。
她的眸色露出了一絲欣慰的溫柔。
「明霞姊,你來送我了?」她望著明霞,緩緩地張開了手臂。
明霞緊緊將她擁入懷中,鼻頭一酸,「輕梅,你要節哀順變。」
她沒有回應她的話,只是緊緊回擁,「我要走了,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
明霞突然間把她推開一些些,驚惶而鄭重地道:「你不能跟他走。」
英孝依舊沉沉地站在那兒,可是眉宇漸漸凝聚了不悅之色。
但是他還是不發一言,只是盯著輕梅。
輕梅慘慘一笑,「我必須跟他走。」
「不可以,我剛剛才知道一個大秘密,原來他是日本人!」明霞目光鄙視仇恨起來。
輕梅微微一震,烏黑的大眼睛投注到英孝身上。
英孝高大的身子一動也不動,深邃神秘的眸子與她交鎖;她看不出他心底究竟在想什麼。
「是的,他是日本人,我和明霞前天要去找你的時候,被他兩個手下攔住了,他們不經意用日語交談被我聽到了……」秀生嚴肅地道:「我和明霞這才知道你被他脅迫了——」
他還未說完,明霞已經急急補述,「我們兩個想盡辦法要通知你,要救你出來,可是他們的防備太嚴密了,若不是他……」
明霞看向英孝,氣憤又憤恨地續道:「他派人要我們今天來送你,我們恐怕還找不到機會接近你呢!現在既然知道了這件事,你說什麼也不能跟他走,他是我們中國的敵人哪!」
輕梅臉色漸漸蒼白,不過她還是咬著唇搖頭,「不,我還是得跟他走。」
英孝渾身緊繃的肌肉這才有了一絲絲的輕懈,他仍然保持沉默,靜觀其變。
隨侍他的軍官都已經被他打發去接船,並且安排一切相關事宜了,但是他相信自己仍有足夠的力量可以帶走她。
如果輕梅沒有背叛他的話。
秀生一挺身,一把握住了輕梅的手,急促地道:「輕梅你要相信我,這個人絕非善類,尤其日本鬼子沒有一個是好人,我和明霞都不能眼睜睜看你被帶走……」
「你們兩個在一起了,是嗎?」輕梅柔聲地道。
秀生和明霞不約而同臉一紅,急急道「這現在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要跟我們走。」
「抱歉,請放開我的女人。」英孝看似不著痕跡地撥開秀生的手,他一把將輕梅攬入懷中。
秀生一急,握起拳頭就一拳擊來。
兩個女人同時驚呼起來,英孝卻不急不徐地避開了他的攻擊,大手一翻,重重地一掌撞上了秀生的胸膛。
秀生退了幾步,臉色白了白。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看似重病纏身的男人,居然有這般的力氣和武術反擊。
「我已經聯絡了我的朋友,怎麼都不能讓你把人帶走。」秀生捂著胸口血氣翻湧,突然從懷中取出一枚特製煙火,撥開封蠟往空中一送。
一縷紫青色的火花竄上天空,就在這時濃霧俏俏地籠罩住了整個江邊,氛圍驀然肅殺起來。
英孝護著輕梅退後幾步,隱約可見十數名大漢出現在霧中,朝著他們圍來。
都是中國人,而且看來都經過嚴密訓練。
英孝心中冷冷一笑,怡然不懼。
「原來你是中國長江情報組織的人。」他淡淡地道。
秀生心一驚,隨即恢復平靜,英氣畢露,「沒錯,你怎麼會知道?」
「皇軍已經對你們這支潛伏在市井與上流社會中的情報人員研究很久了,一直都知道你們一定在某個地方埋伏,可是沒想到今天統統都出現了。」英孝露齒一笑,「都是托你的福。」
「你以為你有機會可以去向日軍通風報信嗎?」秀生擁著明霞,將她往後推;殺氣一閃而逝,「再說,你們的工田大佐不久之前已經被明霞誘捕出來,現在落在我們手上了,你以為你還能求助於誰?上海陸軍最高決策人,武田中將嗎?他現在已經自顧不暇了。」
中國軍隊已經節節逼近,武田正在為戰事傷腦筋,暫時顧不得這個皇太子了。
而原來工田已經被美人計網住了,他倒是小看了甘明霞啊!
「原來你也是情報組織的一員?」他微笑望向明霞,感覺到懷中的輕梅顫抖了一下。
明霞蒼白著唇,臉上的表情卻勇敢極了,「我不是,但是秀生告訴了我他的身份,我決定幫助他……並且一定要救出輕梅……『日本英孝太子殿下』。」
輕梅大大一震,「明霞姊,你,你說什麼?」
「他就是日本的英孝皇太子,組織今天早上才從工田的口中逼問出這個大秘密。」秀生身後的一個中年男人掩不住喜色。
只要能捉住這個全日本甚為倚重的皇太子,那麼日本的侵華行動一定被迫投降結束……拿皇太子這張牌來要脅日本皇室,夠大了。
一想到他們這支情報組織為中國立了這樣一個大功,所有的人都激動不已。
只要再一下下,英孝就是他們的囊中物了。
英孝微微地笑了,「沒想到工田那個沒用的東西,當初我跟父皇力陳別派他來上海是正確的,他果然擔不起大任,只可惜……」
「別可惜了,要可惜就可惜你的小命快要不保了吧!」秀生堅定地盯視他,「把輕梅交出來。」
「原來已經到了最後大攤牌了。」英孝竟然還笑得出來,他緊摟著輕梅再往後退了一步,「不過我絕對不會將我的女人交出去的。」
輕梅瞥見他臉龐交錯而過的柔情和殺氣,一顆心都快從嘴巴裡跳出來了。
複雜的愛恨情緒在她心頭翻攪著,她究竟該繼續留在這個男人身邊,還是要猙脫開他,投入明霞姊的懷抱?
更甚者,她是否該伺機殺了他這個萬惡的仇人為國報仇?
只是當輕梅準備要咬住他的手臂,以圖能夠掙開他的掌握時,他突然低下頭來,眸光溫柔得令人心折。
這個溫暖的眼神瞬間瓦解了她所有的鬥志和矛盾,輕梅錯過了這個機會,她的心將注定再無翻身之日了……
英孝長笑著抬頭,俊美病態的臉龐笑意滿滿,讓所有的人忍不住一怔。
他已經是陷阱中的野獸了,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氣氛依舊緊繃著,所有的人都在等待最完美的時機攻擊。
英孝抬頭看了看天光,再看看水面的波紋……雖然霧氣漸漸濃重,可是他隱約可見船緩緩地靠近岸邊。
他將輕梅更往岸邊帶。
「你們還在等什麼?」英孝笑了,「我現在是孤掌難鳴,為什麼你們還不行動呢?」
所有的人都掏出了短槍,緊緊地扣住扳機,只等待秀生的號令。
「不,你們千萬別傷了輕梅。」明霞輕呼,她想要衝過來,卻被一個中年人給攔住。
「危險。」秀生眼睛盯著英孝,臉上微微僵硬,「明霞別過來……英孝殿下,你投降吧,交出輕梅。」
「秀生,我們不能錯過這個好機會,一旦讓他脫逃回日本,戰爭就很難有平息的一天了。」中年男人急急對他叫道:「國難當頭,只好犧牲一人以顧全大局了。」
「不!」明霞臉色一白。
秀生臉龐扭曲了一下,「不行,輕梅也是我們中華民族的一員,我們怎麼能夠捨棄她的生命於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