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他如遭電殛。
「這是慶媽告訴我的,她跟我說你父親絕對不會再讓你回韋家。」她在心底痛苦地吶喊著,小手緊緊地掐住了胸口,「所以……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可是你說,你說……」晨莊好似快要窒息。
「我知道我說過什麼,可是如果我不這樣說的話,你會愛上我嗎?」
老天!求你讓我在這一刻死掉吧!
這樣就不必用最殘忍的武器來傷害我最愛的男人了!
電話那頭再次無聲了。
過了許久,開始聽得到粗重的喘息聲漸漸地傳來,顯然他努力控制著不要爆出怒火。
「你再重複一次!」他的聲音活像要自殺,更像要殺人。
芳繽狠狠地重捶了胸口,強迫自己把話咳出來,「在你身上我什麼都撈不到,你以為有哪個女人會笨到跟你去吃苦?苦我已經吃夠了,這輩子我再也不要重回過去那種窮困的日子了!」
「很好。」他的聲音像是從極寒之地傳來,冷硬寒冽得像冰塊。
芳繽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擠出最後一句話,「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拜託你。」
「沒問題。」他的話裡再無半分情意,只有深深的恨意和鄙視。
嘟嘟聲在下一秒鐘傳來,終止了一切。
芳繽虛脫乏力地掛上了話筒,整個人緩緩地沉入沙發深處,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把身子縮成小小一團。
她好想死掉!
☆ ☆ ☆
芳繽在家裡躺了三天,她不想動彈,也不想吃飯,如果可能的話,她連呼吸都不想了。
她的世界在一夜之間支離破碎,幸福美夢的碎片如流星砸了下來,狠狠地將她插得偏體鱗傷、鮮血淋漓。
她早該知道,擁有常人所沒有的異能是一項不幸,否則她不會只看得到別人的未來,卻看不到自己的。
因為不祥的人注定沒有未來,沒有幸福,沒有愛……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一串帶給人幸福的珍珠項鏈。這輩子她只怕是和珍珠、和幸福無緣了。
芳繽最後是被一通電話給叫起來的。
電話鈴聲聲聲摧入心腸,她快要停止跳動的心彷彿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一簇小小的希望火花被點燃了。
是……晨莊嗎?
明知道就算是他也不能改變既定的一切,但她還是掙扎著走到了客廳,小手顫抖得幾乎握不住話筒。
「喂……」她的牙齒打顫著,勉力撐起虛弱的身體。
「芳繽嗎?你的聲音怎麼有氣無力的?」嬌麗焦急地叫道:「喂,我要向你問一件事,你不是跟韋應華的兒子在交往嗎?怎麼今天報紙上登出韋晨莊的訂婚啟事?」
芳繽緊緊地握著聽筒,心臟好像停止了跳動,「什……什麼?」
「報上寫這個禮拜日就要舉行訂婚典禮了,對方是周小蝶,那個有名的搪瓷娃娃,溫順得沒有半點個性,教她往東她就往東,教她去跳海她絕對不會站在陸地上……」嬌麗辟哩啪啦地道。
芳繽眼前黑了黑,她拚了老命擠出話來,「噢,我跟他早已經分手了……我……我現在正在忙,改天再跟你說詳情……」
她迅速地掛上電話,整個人再也支持不住,昏厥了過去。
媽……求求你帶我走……這個世間總是苦多於樂……我再也撐不下去了……
☆ ☆ ☆
芳繽幽幽醒來,心裡還是掛念著被她傷得好深、好深的晨莊。
他一定是對她徹底死心了,所以才會毀天滅地這麼一搗,把所有的自我統統都摔碎,甘心回到家裡做個行屍走肉的人,聽憑父命隨便娶誰也無妨。
這顆心為什麼還會跳動呢?母親為什麼不來帶走她呢?這個世間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她多想一死了之……
「你終於醒了。」
一道蒼老的聲音在耳邊低低地響起,芳繽沒有動彈,沒有眨眼,甚至沒有轉過頭來凝望來人。
蒼老的聲音有些焦急,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絲關懷,「芳繽小姐,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芳繽只是呆呆地瞪著天花板,好半晌才幽幽地道:「這裡不是我家,這是哪裡?」
「這是醫院。」慶媽憂心地道:「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芳繽緩緩地道:「我怎麼來的?」
「少爺要我拿鑰匙來還你,我一直按門鈴都沒人應,所以只好開了門進去,沒想到你暈倒在沙發上,整張臉蛋兒沒有半絲血色……我嚇了一跳,就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來。」慶媽忍不住低歎,「醫生說你嚴重脫水、營養失調,差點就這樣休克過去。」
芳繽睜著乾澀的眼眸,輕柔地道:「慶媽,為什麼要救我呢?為什麼不讓我靜靜地死去?」
慶媽被她的話震動了,「傻小姐,年紀輕輕的為什麼要尋死?如果是因為少爺……少爺……唉!都是老慶媽對不起你。」
「不,這跟您無關,這是我的宿命。」她慢慢地閉上了眼,嚇得慶媽急忙緊握著她的手。
「別走,你別嚇我呀!」
芳繽勉強地睜開了眼睛,至此才正式地看向慶媽,「可憐的慶媽,您一輩子都在犧牲奉獻,為晨莊一家人吃苦擔憂的……現在還得為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擔心……你比我好,以後死了一定是上天堂、當天使的。」
「呸呸呸!童言無忌,不要動不動就說死不死的。」慶媽眼圈兒一紅。怎麼到現在才發現這女娃子的好處呢?
只是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局勢已成,老爺對少爺倦鳥歸巢大喜若望,很快地就安排好了和周家小姐訂婚的日子。
她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功虧一簣啊!
只是芳繽小姐也好可憐……
「慶媽,我可不可以問您一件事?」
「你說。」都說好了別再心軟多想的,可是看著她的模樣,慶媽還是忍不住地鼻酸起來。
芳繽蒼白的唇微微地顫動,憔悴的眸光盛滿了萬種傷心,「他……快樂嗎?」
慶媽遲疑地想著,少爺自從回去了以後像個木頭人似的,沉默得駭人,無論老爺說什麼都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
他看起來跟芳繽小姐一樣,好像只剩下個形體活著,心早已不知遺落到哪兒去了。
「少爺……還挺有精神的,對於婚事也……沒意見。」她最後吞吞吐吐地道。
芳繽幽幽地笑了,「至少有人是快樂的,這就夠了。」
她的腦中陡然浮現了中學時曾讀過元遺山的摸魚兒。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
渺萬里層雲,千山暮景,只影向誰去?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她喃喃地低語。
「芳繽小姐……」
「慶媽,如果我死了,請記得告訴我的朋友,讓她們每年記得到我墳上放上一束綠色玫瑰……」她緊緊地握著慶媽的手,虛弱的臉蛋浮現一抹懇求,「她們一個叫阮細,一個叫嬌麗……在這世上,我就只有她們兩個朋友了。」
「你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呀!」慶媽哭得唏哩嘩啦,「我這個得了嚴重糖尿病的老人家都不交代遺言了,你健健康康的交代什麼呢?」
芳繽搖了搖頭,苦澀地笑了笑,「我是不想活了的,所以早晚都要死,趁現在還清醒時跟你交代,免得……」
「不要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只要好好靜養,保重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芳繽凝視著她,胸口一陣陣戳刺疼痛,「慶媽,記得幫我跟晨莊……說聲恭喜。」
「不要再說了。」慶媽泣不成聲。她好恨自己,為什麼狠心棒打鴛鴦?
「慶媽,晨莊不是這個禮拜日要訂婚嗎?韋家一定很忙吧?您快點回去,就別在這裡耽擱了。」
「可是你……」
芳繽自嘲地道:「您放心,我的情況也不會更壞了。」
「可是……」
「您回去吧!」芳繽別過頭去,望著雪白的牆壁發呆。
慶媽沒辦法,只能噙著淚黯然離去。
只是她始終沒有辦法逃開深深的自責……
☆ ☆ ☆
星期日。
金碧輝煌的飯店大廳,一束束粉紅色鮮花將場地點綴得花香瀰漫、喜氣十足。
今天是兩大家族聯姻的訂婚典禮,會場裡擠滿了來祝賀的賓客。
男主角晨莊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禮服,高大英挺的模樣令眾人讚歎不絕,只是神色間總有些鬱鬱然,眉頭彷彿有著什麼打不開的結似的,卻也添了幾許憂鬱氣質。
女主角周小蝶則是一身美麗的禮服,裝扮得像芭比娃娃一樣,掛著甜甜的笑偎在晨莊身邊。
訂婚典禮還未開始,音樂和香檳、歡然笑語早就把會場炒得熱鬧非凡了。
韋應華是今天最開心的人了,他笑吟吟地看著兒子和未來的媳婦,心裡有無限滿意。
而在韋家地位也頗崇高的慶媽一身金蔥色的旗袍,靜靜地站在老爺子旁邊,只不過她臉上也有著和晨莊相同的憂鬱神情。
就在這時,一個蒼白憔悴的女孩兒悄悄地出現在大門口,一半身子隱沒在門邊,她偷偷地往裡探看,清秀憂傷的臉龐透著楚楚可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