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叫了。」
一個冷沉的嗓音驀地自門口響起。
藥劑師回頭一看,如見救星。「西門醫師!他們……咦,人呢?剛剛那兩個小偷還在這裡的……」
西門夏衣拿著病歷夾斜倚在門框上,「爸、媽,出來!」
沒有動靜。
「葛小姐,去叫警衛來,順便通知院長和副院長立刻過來這裡……」
「不要啊,兒子!」
西門夏衣的父親——西門棟趕緊拉著妻子范纖纖衝出來,黝黑得像黑炭的臉上頻頻陪笑。
「爸,你真的越來越像非洲人了,媽也是。」
西門棟和妻子相視一笑,兩人不約而同羞澀地搔搔頭。「嘿,這麼久沒見你,第一句話就這麼稱讚我們,害我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西門夏衣皺眉。
為什麼每個人都會把他嘲諷的話當作稱讚?是自己的表達能力有問題,還是大家的腦袋瓜都病了?
「西門醫師,那個……」藥劑師葛小姐遲疑地踏前一步。
西門夏衣倚著門框,轉換另一個姿勢。「不用驚動警衛,他們是我爸媽。」
葛小姐當場愣得忘了反應。
天吶,那麼眼前這對黑人夫妻……就是院長先生的大兒子和媳婦?真叫人難以置信!尤其是這個燙了滿頭發毛、頭髮長到肩胛活像黑人嬉皮的中年男子,本來應該是醫院的副院長?!
西門夏衣將手插放在白袍口袋裡,「爸,你的新髮型嚇到人家了。」
西門棟赧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超卷頭髮,「這是土著族長的女兒幫我弄的,她說為了答謝我醫好她爸爸的病所以免費幫我打點新造型……你瞧,我的頭髮都比你還長了呢!所以現在天天起床都要先綁頭髮。」
「兒子,你爸這髮型好看吧?」范纖纖雀躍極了,「我覺得太漂亮了,所以也請族長的女兒幫我弄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哈哈,大家看了都說我越來越美了呢!」
西門夏衣忍不住提醒自己非洲的審美觀跟台灣是截然不同的。「是啊,如果只看你們兩人的背影,我還認不出來哪個是我媽呢!」
這回,換范纖纖羞赧的笑了。「夏衣,你別再稱讚我了,媽媽會不好意思。」
西門夏衣翻了翻白眼,決定不再說些讓他們覺得是讚美的嘲諷。「捨得回台灣了?」
「唉,非洲那裡的藥又不夠了嘛,我們得回來『補貨』啊。夏衣,這件事你可別跟爺爺說啊!」西門棟不忘叮嚀。
「來不及了。」
西門夏衣那只始終放在口袋裡的手伸了出來,通訊中的行動電話赫然出現在西門棟夫婦倆的眼前。「爺爺都聽到了,你們自己去跟他謝罪。」
「夏衣,你!」
「你們這兩個畜生,給我滾上來!」
透過手機的擴音功能,院長西門恭的聲音響得像打雷。
范纖纖苦著臉,可憐兮兮地望著丈夫。「老公,我們好可憐,竟然生出這麼有心機的兒子來,原來夏衣剛才一直稱讚我們,其實是別有目的的,你說這是不是叫口蜜腹劍啊?」
倚在門框上,西門夏衣翻了翻眼珠。
老天,到底有哪個聰明人來告訴他爸媽,他自始至終沒有讚過他們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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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西門家忙著「整頓內務」之際,霍家和倪家,為了籌備婚禮也忙得不亦樂乎。
「米雅,聽說你要結婚了,恭喜!」幾個交情友好的護士同仁紛紛過來恭賀。
霍米雅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要她怎麼回應呢?只是一齣戲啊,為了幫倪浩的忙而演出的鬧劇。
「我說米雅啊,怎麼之前從來沒聽你說有男朋友,可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你就宣佈要結婚了!」一個護士撞撞她的肩膀,神情曖昧。「是不是因為『有了』啊?」
「沒有啦。」
如果真的要「奉子成婚」,那麼她要嫁的對象也應該是西門夏衣才對啊!霍米雅的神情悄悄地黯了黯。
不知道夏衣現在過的怎麼樣?
自從那一晚之後,她就一直刻意地避開他,因為怕自己會臨陣脫逃、會不顧倪浩的計劃只想奔到夏衣的身邊。倪浩就像她的哥哥,從小到大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如今浩哥哥將自己的幸福賭注在這一場婚禮上,霍米雅無論如何也要幫上忙。
只是不知道夏衣能不能理解?
他會原諒她嗎?霍米雅知道,西門夏衣最厭惡的就是欺瞞和背叛。
「米雅,你聽說了嗎?據說席邵庸被你拒絕之後,傷心的他接受了他父親的安排預備和一個民代的二女兒結婚耶!」
「真的?」另一個護士驚呼。
「是真的!而且聽說那個民代的女兒姓康,長得一副朝天鼻、臘腸嘴,見過的人都說從來沒遇過長相比她更有『特色』的人了!」
大夥兒聞言,立刻笑成一團。
霍米雅瞠視眾人,「你們怎麼這樣嘲笑人家?我相信邵庸哥的眼光,搞不好那位康小姐的個性既善良又純真呢!」
「是啊,她的確很善良。我聽說半個月前個性純真的康小姐因為瘋狂地跟蹤一個男明星,結果被對方的保鏢跟工作人員隔開,善良的康小姐竟然當街和那些男人打了起來!」
「我的天吶……哈哈,她也太寶了吧?」
「是啊、是啊!現在啊,那位善良又純真的康小姐正在和經紀公司互告對方傷害呢!」
霍米雅的小臉困惑極了,「邵庸哥怎麼會愛上這種女孩子?」
「對方有錢嘛!」笨!「那些少爺公子哪會看上我們這些小護士啊?人家講的是門當戶對,而我們有的只有一頂白帽子跟日夜顛倒的輪班工作。」
「唉,算了,反正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運,誰也別羨慕誰!還是努力工作比較實際!」眾人歎口氣,站起來一哄而散。「小何,307號床的王先生今天要灌腸是吧?」
「是啊。最討厭那個王先生的兒子了,好像認為只要付錢我們這些護士就應該替他老爸把屎把尿的,簡直不把護士當人看。」
「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嘍,認為金錢萬能嘛!」
「哼,我要不是看在王老先生的份上,早把他轟出醫院了!護士難道不是人啊?」
同事們的抱怨離霍米雅越來越遠,她扶正頭頂上的白帽子、拿起行程表……忍不住又抬起頭將視線調向走廊的那一方。夏衣他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
知道了後天她就要舉行婚禮,他有什麼反應?
霍米雅低垂著螓首,咬著上唇、眼眶微濕。那一晚發生的事情,對夏衣來說是不是微不足道?否則為什麼這麼多天沒見面了,他卻依舊無動於衷,難道真的只有她一個人把那夜的回憶當成寶貝來珍視嗎?
對霍米雅來說,那幾個小時裡所發生的事情是她這輩子最寶貴的秘密。
而夏衣呢?有沒有絲毫地放在心上?或者,對他來說她也跟那些女伴一樣的尋常?因為太尋常,所以對夏衣而言根本不具任何獨特的意義。
一滴淚水蘸濕了行程表上的字跡,霍米雅連忙伸手拭去。
接著,又一滴,再一滴……
她攤開手掌將哭泣的臉埋進掌心裡,抑抑鬱郁地啜泣起來。
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只有她覺得愛一個人好難!傻到去期待對方的回應,會不會只是讓自己更痛苦?
不去想愛情,就不會有傷心。
不懷抱任何希望,就不會墜落失望的深淵。
誰能行行好?帶走她愛夏衣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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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一身高貴雪白的婚紗,霍米雅默默坐在新娘休息室裡看著人來人往的親友們上前來稱讚自己多漂亮、多美麗。
她真的很漂亮嗎?
就算是,也不具任何意義,因為這一生她只想為一個人而美麗,可是那個人卻不將她放在眼裡、擺在心底。低垂著螓首凝視自己手臂上的白綢手套,霍米雅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這時,休息室的門口出現一抹高大的身影。
所有圍繞在新娘身邊的人都靜默了下來,「那,米雅,我們先出去了。」眾人曖昧地笑著,魚貫走出。
「米雅。」
她立刻回以微笑,「浩哥哥!」
倪浩反手將門板關上、落鎖,走上前。
「浩哥哥,你怎麼了?」她仰頭,凝視他一步一步的走近。
倪浩蹲在霍米雅的跟前,握住她的雙手,低頭棲靠在她柔嫩的手背上。「外頭來了好多人。」
「是嗎?」
「我沒想到我爺爺會把場面弄的這麼盛大。」
她一怔,天吶,很盛大嗎?「不過這也難怪,倪爺爺和倪伯伯可是台灣最大的進口貿易商,朋友一定很多,只是,」霍米雅吐吐舌,「我們這齣戲動用了這麼多臨時演員,真要收場恐怕會被大家吐出來的口水給淹死了!」
倪浩仰起頭,被她的純真給逗笑了。「是啊,我應該馬上去準備一條救生艇才對!」
霍米雅也跟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