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奇怪,忍不住就想要喚人進來詢問此事,可夜已經這麼深了,除了值班的宮女和太監外,恐怕也都睡得東倒西歪去了,就算傳進了那幾名值夜的,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吧!
他最後還是忍住了,先把茶壺帶回寢宮裡慢慢研究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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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公公,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第二天下完朝,奏越迫不及待把當家主事的副首領太監勞公公喚了進來。
勞公公一看太子手心攤著的物事,嚇得二話不說就先撲通跪了下去。
「奴才該死。」
他輕蹙眉頭,「沒有這麼嚴重,我只是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原先我架上的茶壺到哪兒去了?這個胖茶壺又是怎麼回事?」
勞公公為了伯受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嗚嗚解釋,「太子爺,都是老奴的疏忽,買錯了茶壺讓您發現了……老奴真是不會辦事呀!」
無論如何都不能把樂樂給供出來。
他失笑,「勞公公,我不是怪你買錯壺,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買個新壺換舊壺,我原先那個呢?」
「就是……呃……壞掉了。」
「壞掉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有什麼不敢說的?」他鬆了口氣,確定不是自己眼拙記錯就好,「可你也不需要特意去買一個這麼昂貴的玩意兒回來掩飾,這個壺花了你不少錢吧?」
「這個……實不相瞞,足足花了三百兩銀子。」他可是替樂樂肉痛好久哩。
本想ど一半下來幫樂樂存著的,可是看樂樂那麼堅持的樣子,他只好忍痛到高貴的古董鋪去買這個礙眼又貴死人的茶壺。
三百兩銀子?
這個數目熟悉到教奏越心頭一抽疼,他定了定神,「何必花那麼多錢去買一個新的來擺呢?勞公公,這下可耗去了你多年的薪俸吧?」
「唉。」勞公公說得順口,根本也沒想到其他,呱啦呱啦就埋怨道:「太子爺您都不曉得,那個達寶閣的老闆史耀前,竟然獅子大開口,知道我要找的是薄胎古董茶壺,就給我開價三百兩銀子,還不多不少……要不是樂樂干叮嚀萬交代,我還懶得給他賺這筆黑心錢呢!」
樂樂?!
他倏然低喊,「你說什麼?」
「我說樂樂呀,唉,她也太死心眼了,說好說歹都不肯收這三百兩銀子,硬是要我拿去買個古董茶壺賠給太子爺,我就說太子爺不是那種計較身外之物的人,我……哇咧!」勞公公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大嘴巴把一切都給洩漏出來了!
慘了慘了慘了。
就在勞公公急到巴不得拿條繩子把自己勒死的同時,奏越已經迅速地衝到他面前,拎起他的領子急問道:「你說樂樂沒有收那三百兩銀子?」
「是……咳咳,是啊。」勞公公打進宮來從未見過太子這般急躁沉不住氣,他有點嚇到。
「茶壺是她不小心弄壞的?」
「是……真的是不小心的,我後來追問之下才知道是茶壺掉下來砸到她的腦袋,然後碎成了一地。她怕您生氣就偷偷掃一掃拿去扔了,一直愧疚的不得了,所以太子您差我拿三百兩銀子過去,樂樂分文不取,只是要我趕緊幫她買個古董茶壺還給您。」勞公公為了自己的性命要緊,連忙一口氣說完。
免得待會兒被太子爺左一拎、右一拎的,他脆弱的老脖子就這樣被擰斷了怎麼辦?
將來誰來幫他的小樂樂飛上枝頭變鳳凰?!
奏越猛然放開了他,撫著額頭坐倒在椅子上,「我誤會她了!」
原來樂樂不是那種貪錢的姑娘,她若貪圖那三百兩銀子,大可以假裝不知道茶壺壞掉一事,直接把三百兩銀子收進荷包裡不聲張就好了。
可是她那個傻瓜,竟然把他從市集買回來,一個值不了五錢銀子的茶壺當作是古董,把受驚受怕了一夜所得來的賠償金統統拿來買了一個真正的古董茶壺還給他……
剎那間,奏越腦子裡思緒紛雜萬千,俊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他苦惱地重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可惡!」
天知道被茶壺砸中了腦袋瓜她也沒說,他甚至不知道她傷著了沒有,而且他竟然還對她說了那麼殘忍的話。
勞公公心驚肉跳地偷偷覷著太子爺的反應,他摸了摸自己隱隱發涼的脖子,不知道事情這下子爆開來,他是會被太子下令拖去斬了?還是會被樂樂親手給掐死?
無論如何,都是他這張大嘴巴害的啦!
「我要去找她。」奏越很快地下了決心,二話不說就往外走。
不管怎麼樣,他都欠她一個道歉。
第八章
手捧著打御廚那兒取來的十色錦花食盒,明月和雲嬌嘻嘻哈哈地邊走邊說笑著,渾然忘我到把後頭悶著聲不吭,拎著點心籃子的樂樂也給忘了。
所以當她們經過叢叢桂花林子,樂樂突然被樹後的一雙有力臂膀給拉進去,她們也毫無所覺,依舊哈哈笑著自顧往琴悅宮而去。
樂樂猛然被襲擊,她驚愕得本能要放聲大叫,可是嘴巴上緊捂著的大手和腰肢上箍緊的力量卻收束得她差點沒氣,以致於當一個溫暖的氣息敏感地貼近在她耳畔拂起時,她的腦筋還是剎那間一片空白。
「你還好嗎?」
直到奏越問了第二句,她的腦子才慢慢有辦法反應過來。
這個散發著淡淡麝香的懷抱竟然異常的熟悉……樂樂倏然渾身一僵。
「你還好嗎?有沒有嚇著你?」他自背後緊緊地攬住了她,臉龐情不自禁深埋在她幽香柔軟的頸項間,「對不起……我一時控制不住……又怕出聲喚了你,你會不理我掉頭就走。」
他到底在說什麼?
樂樂直覺這一定是大白天的在作夢,不過她本能地掙扎起來,「放開我。」
他摟得更緊,溫和卻固執地道:「不放。」
他堅實有力的胸膛緊緊地抵著她的背,放射著無比的溫暖與安全感……
她閉了閉雙眸,心下漸漸明白過來這是真的,可是她依然不敢置信。
為什麼?
「太、太子,男女授受不親……而且您是主子,我是丫頭……」她心一酸,泫然欲泣,「請主子放開我。」
他微微一震,黯然地道:「我真的傷了你,是不是?」
她沒有回答,再不允許自己多想什麼,只是低低地道:「我不明白太子的意思,公主還等著我的點心呢,請太子放開我好嗎?」
「讓她等去,今天若不把事情弄個分明,我是不會放你走的。」他將她扳轉過來,深深凝視著她,「為什麼不抬頭看我?」
樂樂不明白他為何前後差別如此之大,一忽兒與她畫分了界線,一匆兒又以款款柔情相待。
主子們的心,她是怎麼也摸不明白了。
難道就因為他是男人,是主子,是尊貴的太子,所以可從一下子指天、一下子畫地,由著興致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嗎?
樂樂突然生氣了……更多的是心慌。
她是再也禁不起一絲絲打擊了。
也不知打哪兒生出的一股力氣,她猛然推開了奏越,臉色蒼白地退了好幾步,斂眉作禮,「請太子自重。」
他傷神地凝望著她,「樂樂……」
他可愛天真的樂樂怎麼會變得拒人於千里之外?難道他真的傷她太重了?
一直以為她不過是個可愛的小玩意兒,他接近她的目的也是為了好玩,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的影響已經變得不止於此了呢?
她的哭、她的笑、她的一舉一動,已經深深地牽引著他的呼吸和心跳。這一切是打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已經不想去推算,現在他只想要看見她和以前一樣會笑——天真的、無邪的、理直氣壯的笑……
「求求你,別這樣對我。」他受不了這個,她的眼神像在看陌生人。
她的睫毛無力地癌了瘺,「太子爺,求求您讓我回去好嗎?」
「不好。」他執拗地道:「除非讓我再看到你的笑臉。」
她困擾又痛楚地看著他,「太子,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跟您玩遊戲了,求您放過我吧!」
他大大受傷,「我並不是在跟你玩遊戲,我是——」
「真心的?」她虛弱地笑了笑,「太子爺,別失掉您的身份,不值得的。」
就算只是跟她玩笑,都已經貶低了身份,何況是真心的?更何況他根本不會同她真心的。
他怔怔地凝視著她,「何以見得我不是真心的?」
「請太子不要再跟婢子說笑了,人人都知道太子風雅知趣,這宮裡宮外好玩的人和事那麼多,您又何必老是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呢?」她說完就要轉頭離去。
「別走!」他倏然抓住了她的手臂,輕輕一個用力,將她整個人扯回了自己懷裡。
「太子!您——」她驚呼。
「我不准你走!」他驀然狂熱地俯下頭去吻住了她粉嫩的唇瓣。
剎那間,天暈地暗……像是大片大片的白雲藍天和桂花都往她頭上、臉上覆蓋下來,她整個人瞬間跌入了軟綿綿卻熾熱的雲霧中,頭重腳輕,再分不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