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在牆角的樂樂頓時僵硬成一具石像……
原來事情還沒完,他還不預備放過自己呢!
樂樂連氣都不敢喘,生怕自己扮雕像扮得不像,給四皇子發現可就慘了。
奏越瞥了僵在牆角連氣都不敢吸一口的樂樂,又好氣又好笑,看來還是快快把四弟給打發出去,否則這個小妮子恐怕會憋到臉色發青、當場過世!
「父皇以仁德治天下,你竟然這樣囚禁宮女!宮女也是人,主子可以罰、可以罵,但是也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就將人家治了罪,」他嚴肅地道:「這件事情是你的不對,我罰你這個月一千兩的月俸銀子分三百兩給那個宮女,就當作是你對她的賠禮,如何?」
三……三百兩銀子?
奏校和樂樂同時嗖地吸了一口涼氣。
不過奏校也知道是自己的錯,他在震驚過後悶悶地點點頭,「臣弟甘願受罰,只是這宮女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怎麼把銀子給她?」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微笑,閒閒地道:「記得回去之後讓人把三百兩銀子送過來,我自然能將這筆賠罪銀安安穩穩送到她的手上。」
皇兄的神通廣大是毋庸置疑的,奏校從來沒能跟皇兄說過這麼多的話,今日雖然被罰、被訓了,也大感值得,在一番彎腰作揖後,他也興興頭頭地離開,再練鐵砂掌去也。
等到花廳裡該走的都走了,奏越輕輕一笑,起身走向壁角的那具小小石像人兒。
「喂。」他捏了捏她的鼻頭,「可以喘氣了。」
毫無反應。
奏越有點擔心地審視著她呆滯的動作和發愣的眼神,忍不住再摸了摸她的額頭,「咦?沒有發燒,那是怎麼了?不會講話也不會動,該不會是憋暈了吧?」
他心下一驚,急忙將她攔腰抱起,快步走入寢宮裡。
晃呀晃的感覺總算震醒了樂樂,她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隨即大大吸了一口氣。
「呼……」她的小手壓著胸口,傻傻地低呼,「我一定是在作夢,我一定是在作夢,我一定是在作夢……」
她絕對是在作夢,而且是在作一個天大的美夢……她夢到太子爺竟然跟四皇子要了三百兩銀子補償金給她……
嘩!
看著她一下子摸摸胸口,一下子傻氣歡然地張大了嘴巴,奏越差點忍俊不住,不過她的反應總算也教他鬆了一口氣。
只要不是憋暈過去了就好。
他輕輕地把她放在床榻上,又習慣性地拖了一張凳子過來坐。
「太子爺,」她傻呼呼地對他嫣然一笑,撫著額頭夢幻地說:「您對我好好喔。」
他笑了,溫暖的黑眸閃閃發光,「你現在才發現我對你好?」
樂樂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又自顧接下去說:「三百兩銀子耶,要是真的就好了,可惜是在作夢……不過作夢也很好哇,起碼有作比沒作好吧?嘿嘿……三百兩銀子……」
這丫頭是一時憋氣憋傻了嗎?
他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揮來揮去,憂心地問:「樂樂,看到這是什麼嗎?」
「五百兩銀子?」她倏然睜大了眼睛,差點叫不出聲來,「不是三百兩銀子,是五百兩銀子?天啊,我的夢越作越離譜了……」
奏越要不是真的太擔心了,恐怕現在早就笑到直不起腰來,他忐忑地摸了摸她的臉頰,「樂樂,樂樂!」
她傻笑完了以後,突然驚醒,「嗯?什麼?」
看見她的眼睛裡又清明澄澈起來,他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氣,一顆心總算歸回原位。
「你要嚇死我嗎?」他忍不住皺眉,「下次不准這樣了,知道嗎?我還以為你岔氣了。」
「我沒有岔氣,我只是作了一場很美的夢。」她想起來還是傻笑連連。
三百兩銀子耶,沒想到作作白日夢也挺開心的。
「剛剛你一定被我皇弟嚇著了,是不是?」他歉疚地揉了揉她的頭,「請你原諒他,他打小的時候就是這樣螫螫蠍蠍的,做事莽撞,不過我罰他將這個月的月俸銀子分一些給你做賠禮,這樣你心底是不是會好過一點?」
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急急抓住了他的手,「什麼?你是說真的?不是我在作夢?真的有三百兩銀子?」
他困惑地看著她,點了點頭,「剛剛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你也是親耳聽見的,怎會有假?」
「我的天哪!」她倏然鬆手,撫著額頭往後厥去,「三百兩銀子……」
他連忙接住了她的身子,「傻瓜,你在做什麼?當心撞著頭了。」
三百兩銀子……她要足足做三百個月,也就是將近三十年才能領到的月餉,竟然咚地一聲就落入了她懷裡?!
第七章
老天,她覺得血脈債張,鼻血都快流出來了。
「太子爺,麻煩……讓我躺一下。」樂樂虛弱地道,真的快暈了。
奏越心焦地望著她,急忙將她扶躺下來,「哪兒不舒服嗎?是不是病還沒好?頭又暈了嗎?要不要叫太醫過來看看?」
「不用……我只是……」她只是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承受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三百兩銀子足夠娘買下一大間房子,還有幾畝田地,起碼十年的存糧,還有近百隻小雞……然後雞生蛋、蛋生雞……
她熱血沸騰,唬地一下又坐了起來,雙眼亮晶晶地望向奏越,「報告太子,我下午可不可以回家一趟?」
「咦?」
「不不,我要先確定四皇子的銀子什麼時候可以給我,待會兒就會送來嗎?」她熱切地問。
他胸口驀然不舒服地一緊,有些異常地悶起來。
三百兩銀子對她而言很重要嗎?她看起來並不像是貪財好銀的姑娘,可是她此刻過度熱情的舉動除了「錢」以外,又沒有別的解釋可言。
難道他這兩天的溫柔陪伴,竟抵不過三百兩銀子帶來的魔力?
她終究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罷了……
奏越胸口的悶躁漸漸化為陣陣刺痛,他臉上關懷的神色緩緩收起,笑容也消失了。
他突然站了起來,淡淡地道:「待會兒皇弟就會差人把銀子送過來,你取了銀子就回琴悅宮吧。」
饒是興奮過頭的樂樂也感覺出太子有一絲絲的不對勁,她呆呆地仰望著他,竟有些不習慣他背著身子對她說話……
她想看見他的溫柔笑臉,想看見他眸光閃閃的神情……從寬闊的背後望去,他的影子異常的巨大遙遠。
她心慌了起來。
「太子,您……要我回琴悅宮了?」她應該要很高興才對,可不知怎的,她的聲音微微發顫。
他緩緩往外踱去,極力壓抑下胸口隱隱黥疼的陌生痛楚和失望,「你是皇妹的人,原該回去服侍她的。好了,既然事情都弄明白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太子……」她沒有資格喚住他的,卻又情難自禁地喚住了他,她的心慌熾熱燃燒著,怎麼也不願他就這樣離開。「就……就這樣了嗎?」
他不再想留下她了嗎?
奏越總算回過頭來,他面無表情地瞥視著她楚楚可憐的央求臉龐,心下狠狠警告自己——她和別的女子並沒什麼兩樣,他連日來的柔情也抵不過黃金白銀的力量。
他還以為……她是與眾不同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莫名的失望和被欺騙的感覺凌駕一切,素來的教養所致,他不會發怒吼叫,他依舊維持著一位尊貴太子的絕佳禮儀,溫和而堅定地做出最切合自己身份的聲明。
「你還想要得到什麼?做人切莫太過貪心,該見好就收,尤其別忘了你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他淡淡地道。
對她,他也該自尊自重了。
樂樂臉色瞬間蒼白了。
是啊,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她還想奢求什麼?千萬別忘了自己低微卑賤的身份。
只是他曾經給了她一個好美好美的錯覺,在這個錯覺般的夢裡,她也是可以備受疼愛的,她也是個特別的女孩兒,在他眼中,她是獨一無二的……
不過夢就是夢,錯覺就是錯覺,是不能當真的。
樂樂不怨他為什麼前後態度轉變如此之大,她只是怨自己為什麼不懂得見好就收,將美麗的夢終結在最完美的狀態中,早在四皇子進來的那一剎那,她應該斷然結束這一切,帶著美好的記憶回到她該去的地方。
為什麼要死賴著不走,直到人家受不了了,出聲要她離開呢?
樂樂心上像是被誰用一把火紅的刀狠狠地劃破了一道口子,撕裂的痛楚被熾燙的封住,連受傷的鮮血也流不出,就只能夠永遠被封在心底下斷地疼著、劇烈地擴大著,外表卻看不出一點痕跡。
樂樂捂著胸口,蒼白著小臉緩緩下了床,來到他身畔福了一福,「樂樂告退。」
他瞪著她蒼白無神的臉龐,好像剎那間她的魂魄已經抽離了身軀,剩下的僅是一具會說話、會走動的軀殼。
不不,定是他看錯了。
他的自作多情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稍稍好一些?他美化心目中的小玩意兒難道美化的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