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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蔡小雀

  這個誘惑對他而言實在太大了,所以他想也沒想就冒著被夾扁的危險,硬生生擠進了前頭。

  一擠進來就聽見這般淒涼悲痛的哭聲,震得他心下一酸,眼淚控制不住奪眶而出。

  小儒生輕輕打開了扇子,掩飾似地擦掉眼底的淚水,努力抑止淒惶的心思,認真打量起眼前的情勢來。

  嗯,一對可憐老夫妻,一個風流小寡婦,一個昏庸自大官,兩排傻里傻氣兵……

  他可以想見這對老夫妻處境之悲慘,如果沒有狀師幫忙的話,恐怕沒兩三下就會被人給啃得骨渣子都不剩!

  可那個左堂衣呢?左堂衣在哪兒……

  一個白衣高大背影緩緩站起,他眼睛墓然一亮——

  呵!這就是那個名震天下的探花狀師?!

  溫柔儒雅、翩翩風流,難得的是眉宇間那抹奪人英氣……他突然覺得臉莫名其妙燥熱起來。

  「笨蛋,我在想什麼呀?」他暗罵自己,摀住怦怦亂跳的胸口,繼續靜觀其變。

  堂衣溫和悲憫地凝視著盧老兒,輕聲詢問:「令郎因而不治,是嗎?」

  盧老兒重重點頭,哭得全身發抖。他的夫人也已經哭到無力,癱軟在他身上,斷斷續續哀求道:「求……大老爺做主。」

  盧方氏臉上閃過一抹驚慌,她求助似地望向堂上大老爺,目光楚楚可憐極了。

  大老爺肉麻兮兮地看了她一眼,滿眼安撫,隨即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狂徒,這明明就是件意外,想必是你兒子興師問罪不成,自己不小心撞到東西致死,關盧方氏什麼事?你怎麼可以不分青紅皂白胡亂誣陷於人?」

  老夫婦哭喊道:「大老爺冤枉啊,你應該為民申冤才是,怎麼反倒——」

  「那我問你們,你們可有親眼看見盧方氏殺害你兒子?」

  老夫婦頓了頓,「沒……有,可是一定是她——」

  「荒謬,可笑,你們明明沒有親眼看見卻信口雌黃誣陷好人,來人啊,把這對誣告的夫妻給我拉下去重責五十大板逐出衙門!」

  「是!!」衙役們就要過來拖人。

  「這樣就判完了嗎?」堂衣冷冷出聲。

  他的聲音和形象自有一股尊貴凜然的氣勢,衙役們驚住了,誰也不敢當真過去拉扯盧老夫婦。

  大老爺見堂衣又鬧場,氣得大叫:「把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一同給我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堂衣大手一擺,冷冷地環顧四周,「原告狀辭尚未說完,人證、物證也還未拘提上堂,誰敢說此案已審結?」

  所有的人被他的正氣凜然震懾住,衙役不由自主地垂手退下。

  小儒生眸光明燦若星,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你們是聽我的還是聽他的?我叫你們把他拖出去……」大老爺看著全場的人,不止百姓,就連他的手下也露出了厭惡憤怒的眼神。

  意識到自己犯了眾怒,大老爺大大震撼了,他畏畏縮縮地環視四周燃燒著怒火的眼光,膽子愈縮愈小……

  第二章

  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雙拳難抗四手」,「猛虎難敵猴群」……大老爺想破了頭也想不出自己幹嘛冒著性命危險激怒眾人?

  圍觀的人這麼多,一人吐一口口水就足以淹死他了。

  雖然美艷小寡婦答應他案子完結之後,可以讓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可眼前就已經不是他想怎樣就能怎樣的局面了。

  他猛一咬牙,勉強的揮了揮手,「先……先免刑……待會兒再說吧!左……狀師,你說有人證、物證,在哪裡?如果讓本官知道你原來是唬弄我的,到時候可就莫怪我板下不留情了。」

  在外觀望的百姓們不約而同鬆了口氣,那位瘦削的儒生目光炯炯地盯著左堂衣,眼底難掩詫異與佩服之色。

  場內的堂衣神采飛揚、瀟灑地一拱手,聲音清亮地說:「多謝大人!盧老先生,請。」

  「是……後來我夫妻倆聯同鄰居將我兒入殮,在這期間我兒媳婦兒趁亂逃了,待天一亮,我就進城來擊鼓鳴冤。昨日是大老爺說要拘提兩造到堂開審,也說今日定會還我們一個公道,怎麼事過一夜,大老爺就給忘了呢?」盧老兒悲痛欲絕,說出的話咄咄逼人。

  眾人銳利的眸光射向堂上大老爺,看得他冷汗直冒,心虛地低吼:「哪……哪有?我這不是……幫你主持公道了嗎?」

  「大人,此刻是否該聽聽被告盧方氏的供詞了?」堂衣不再囉唆,直接切入重點。

  「好……」大老爺羞惱地瞪了他一眼,「盧方氏,該你了,有何冤情儘管訴來,如果盧家兩老冤枉你了,大老爺我必定為你討回公道。」

  盧方氏嬌滴滴地欠身作禮,又柔柔弱弱地坐在圓椅上,正要回話。

  堂衣不著痕跡地漫步過去,連衣角也未碰觸到她,卻見盧方氏不知怎的,突然「砰」一聲,摔了個狗吃屎,圓椅「咚咚咚」滾到一旁。

  「哎呀,我的媽呀……」

  小儒生睜大了眼睛,所有圍觀的人噗哧地笑了出來,連衙役也都支著廷棍偷笑,盧老夫婦則是不可思議地望著摔得鼻青臉腫的兒媳婦,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不該跟著笑。

  大老爺看傻了眼。

  堂衣摀住了嘴巴,佯裝吃驚地喊:「哎呀,盧方氏,你還好吧?怎麼好好坐著就摔了呢?咦?這大堂怎地愈來愈冷了?!方才好似有陣冷風突然吹進來,你莫不成就是因為這樣才摔了的吧?」

  被他這麼一講,大堂之上倏然有點兒陰風慘慘了起來。大老爺吞了口口水,盧方氏小臉嚇得鐵青,連爬起來的力氣也沒了。

  她尖聲叫道:「哪……哪有?!你……是存心嚇我的。」

  堂衣卻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身後,好像看見了什麼物事,害盧方氏頻頻回頭看,卻什麼也沒瞧見。

  「你……你在看什麼?」盧方氏臉色蒼白,驚喘了起來。

  堂衣不回答,只是兩眼直盯著她後頭瞧,然後語重心長地歎了口氣,點點頭。「你安息吧!」

  他沒來由地冒出了這句話來,嚇得盧方氏寒毛一豎,厲聲質問:「你……你瞧見了什麼?!」

  所有人屏息地望著堂衣,人人心臟都跳到了嘴邊,不知道他當真看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堂衣怔了征,睨向嚇癱了的盧方氏,「幹嘛?我看見你後頭有兩隻螞蟻在打架,其中一隻體力不支倒地,被另外一隻給壓死了……所以我叫它安息……你做什麼這樣瞪我?是你自己眼力不好沒瞧見的,方才打得可熱鬧了……」

  啊?!

  所有的人聽見這答案差點摔倒在地上。

  原來搞了半天……還以為他看到盧春的魂魄顯靈呢!

  小儒生忍不住輕笑一聲,又急忙摀住了嘴巴。

  他水靈靈的大眼睛瞅著談笑自如的左堂衣,心底又是敬佩又是好笑……

  真不是個泛泛之輩呢!

  盧方氏這才知道她被耍了,氣得恨不能撲上前去施展貓爪功,先抓得他臉破血流再說。

  只是方才被他這麼一嚇,全身力氣統統跑光了,只能勉強掙扎著坐在地上。

  大老爺咬了一聲,偷偷捂了捂狂跳的心窩,一本正經地開口,「盧方氏,你還沒說呢!」

  「是,大老爺,」盧方氏哀怨地瞥了他上眼,好像在氣惱他剛才的「見嚇不救」,「奴家是冤枉的,打從奴家嫁進他們窮巴巴的盧家後,一直都努力勤儉持家,反倒是我那死鬼——」

  「嗚……」若有似無的哭聲飄來。

  盧方氏嚇得緊緊摀住雙耳,驚恐又憤怒地瞪向堂衣。

  只見他一臉天真,指了指喉頭,「嗯咳,我清清嗓子,很抱歉打擾你了,沒事兒,繼續、繼續。」

  圍觀的群眾已經有人竊笑了。

  大老爺一拍驚堂木。「肅靜。」

  「威——武——」兩排衙役本能地吼出。

  「你們也給我閉嘴!」大老爺扶著抽疼的額頭大叫,「繼續。」

  「我……丈夫盧春非但身子骨不好,而且嗜賭如命——」

  「你亂講!」盧老夫婦氣得發抖。

  盧方氏不耐煩地瞪了他們一眼,可憐兮兮地繼續說:「每回出去賭錢輸了就回來打人,奴家時常被打得遍體鱗傷,公婆也不管,那天晚上確實是他賭輸了錢又要找我要私房錢,我不給他,他打我!後來他太激動摔了一跤,額頭撞著了桌角才死了的……實情是這樣的,大老爺幫我做主呀!」

  「果然是個可憐的小女子……」意識到堂衣在瞪他,大老爺迅速吞下還未說完的話,「呃,咳,你說的句句實言?」

  「是真的。」盧方氏嚶嚶哭泣。

  「大人,我兒品行極佳,雖然身子荏弱,但他是個規規矩矩的書生,根本就不是盧方氏所說那種貪賭之輩啊!」

  「你有何證據證明你兒子不會賭博、不會打人?」

  「左右多年老鄰都可證明!」盧老兒直著脖子喊道。

  人群中有幾個老頭子擠了上來,爭相嚷道:「天老爺,我們是盧家隔壁的老鄰居張大和王七……盧春確實是個好孩子,我們可以證明呀,從來就沒聽過他會賭博、會打人,求大老爺明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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