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眨深藍色的眼睛,難掩一絲困惑。
「昨天我到底是怎麼得罪你了?如果你有什麼不高興、不開心、不痛快的就大聲說出來啊,看你是要罵髒話、罵粗話,還是罵三字經都可以,這樣陰陽怪氣憋在肚子裡一句話都不肯講,卻拿著張撲克臉就是兩天,到底算什麼嘛?」她辟哩拍啦的破口大罵,扠著腰怒火滔天的模樣連七尺壯漢都會被她罵到自動縮小了。
尼克驚異地盯著她,好半晌才謹慎地問:「三字經是什麼?」
「就是……」她氣糊塗了,連三字經都直接中翻英。「我幹嘛要解釋給你這個洋鬼子聽?」
「真傷人。」他撇撇嘴。
「這就叫傷人嗎?那當年你們八國聯軍侵犯我們北京城、還大肆燒殺擄掠又怎麼說?」
天哪,她連近代史都給翻出來了。
尼克啼笑皆非,兩天來緊繃著的心緒被她這一番折騰翻鬧給舒解開來。
無論如何,她來了。一見到她甜美可愛的臉龐,他肚子裡的悶氣就消解了一大半,而聽到她這一長串若人發笑的辱罵後,剩下那一半又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他強忍著一絲即將逸出口的笑意,「當年我還沒出生呢。」
「管你的。」春紅瞪著他兩天來的小心翼翼和擔心統統化成怒火,登時張牙舞爪起來,「以後我要在我們家門口外豎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洋人與狗不得入內』。」
這麼嚴重?
他唇畔的那一絲笑意終於漾了開來,「那勞勃和狄尼洛怎麼辦?」
她呆了一呆,「牠們不算。」
就算再生氣也不能波及無辜的勞勃和狄尼洛。
「怎麼不算?難道牠們不是狗嗎?妳有雙重標準喔。」他好整以暇地道。
春紅聞言一窒,隨即氣得鼓起腮幫子,「可惡!我不需要一個虛情假意的洋鬼子來亂出主意。」
「妳一定要叫我洋鬼子嗎?」他怎麼聽都覺得受到歧視和侮辱,不過因為罵的人是她,所以他生不起氣來。
「你管我!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反正你也是愛怎麼生氣就怎麼生氣,事前也不通知一聲,事後又不解釋一下。」她瞪著他,「你至少欠我這麼多。」
「誰教妳要對陶比笑。」他悶悶地道。
什麼?
春紅傻住了,怒火轉瞬間消失無蹤,「啊?」
尼克實在很不想承認,可是他這兩天心情會這麼差,胸口會這麼鬱悶,都是因為她跟陶比有說有笑,而且還笑得那麼燦爛、那麼美麗。
他發了瘋般地嫉妒,可是嫉妒對他來說是一種太新奇震驚的陌生情緒,一想到自制能力超強的他居然如此輕易就被一個女子給擊潰了,這讓他更感到不悅。
簡而言之,他就是在吃醋。
「對不起,這兩天對妳態度不佳,而且明顯地冷落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俊挺性格的臉龐破天荒的出現了一絲尷尬和靦腆。「是我的問題,在此鄭重向妳道歉,願意原諒我嗎?」
勝利來得如此容易,春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等等。」她眨眨眼,過度震驚的腦子慢慢恢復運轉。「你剛剛說……你會那麼生氣是因為我對陶比笑?」
他輕咳一聲,不自在地點頭,「嗯……對。」
「那是不是表示……」她小心翼翼地望著他,發現他的臉居然有些潮紅,「其實你是在對陶比生氣?」
「妳要這麼解釋也可以。」他的眼神開始瞥向別的地方,不好意思看她。
春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隨即小臉又不爽地皺了起來,粗聲粗氣道:「喂,你在生陶比的氣,幹嘛要遷怒到我身上來?你們之間有問題應該要好好溝通嘛,這樣生悶氣算什麼?」
尼克有種想昏倒的衝動,老天!
他該拿這個莽撞糊塗又可愛的女人怎麼辦才好?
「慘了。」他低低歎息。
「幹嘛?」她一臉的防備,「你又想罵我是不是?」
「我記得從剛剛到現在一直罵人的是妳吧。」他又好氣又好笑。
他說「慘了」的意思是,他遇到了一個特別到令他不想錯過的女孩,他有預感,自由了三十二年的他,從今以後注定被愛情和婚姻緊緊牽絆住。
不過,如果對象是她的話,那種與她相處一輩子的婚姻生活似乎挺不錯的。
他輕輕笑了起來。
尼克的表情一會兒苦惱,一會兒喜悅,現在又笑了,春紅看得目瞪口呆。
撲克臉居然也會有春天……啊,不是,總之,他的神情愉悅,好像非常非常快意的樣子。
他異常的模樣讓春紅驚訝到連他拿起餐車上的美食,她都忘記要開口說話。
「好香。」他深吸口氣,微微一笑,「是意大利海鮮面和香料烤春雞,妳特地幫我準備的嗎?」
她終於回過神,眼神溫柔了下來,「嗯,還是特地套交情A來的。」
「謝謝妳。」他輕笑,眸光溫暖,搓了搓她軟軟嫩嫩的耳朵,舉止透著一絲不言可喻的愛憐疼寵。
春紅癡了。
尼克趁她微張小嘴之際,俯下身溫柔地封住她的唇瓣。
◆ ◆ ◆
春紅的午餐時間由四十分鐘變成了一百四十分鐘,不過幸好貴為飯店第一貴賓的尼克,親自打電話跟賴經理交涉,說他想請史翠珊小姐介紹一下台灣的觀光景點,好在下次來台灣觀光旅遊時可以做參考。
原本賴經理就很疼春紅了,現在又有尼克的一通電話,賴經理樂得「出借」春紅,在她回到櫃檯時,他還一臉曖昧地湊過來。
「春紅,有沒有把握機會?」他小小聲的問道。
「啊?」春紅在樓上被吻得七葷八素,腦子還未清醒過來,一顆心也還怦怦狂跳著。
「賽門先生還沒結婚,像這種鑽石級單身漢哪裡找去?再說,妳媽不是要妳們嫁外國女婿嗎?妳還不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春紅終於回過神,臉紅了起來,低低的應了一聲,「噯。」
「噯是什麼?」賴經理追問道。
「好。」她甜甜地道:「謝謝經理,我會的。」
聽她這麼說,賴經理高興地一拍她的背,「這才對嘛,要替我們中華民國爭光喔!」
哇咧!她又不是出國參加比賽。
不過她還是很感動,緊緊握住賴經理長著老繭的手,「一定。」
回到工作崗位上,春紅突然想起一件事,連忙拿起話筒。
「甜蜜蜜,我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心坎裡……」她邊哼著歌邊撥內線電話,「喂,是愷子小姐嗎?」
「曾春紅,妳終於露面了,妳答應過我什麼來著?」
「有有有,好康報妳知。」春紅笑嘻嘻的說,「今晚七點,我們飯店的法國餐廳,靠窗包廂備有趙大明星一名,無論是煎煮炒炸還是沙西米任君選擇,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嘿,我很夠義氣吧!」
愷子又驚又喜,卻又忍不住狐疑,「妳該不會是在騙我吧?這種好事妳會告訴我?」
「我們是同事,幫妳製造機會義不容辭。」
愷子還是很懷疑,畢竟她把春紅當作假想敵已經很久了,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撒除心防。
但趙少強是個肥美的餌,要她不吞實在太困難了。
「好吧,如果是真的,我事後再謝妳。」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道。
「別客氣。」掛上電話後,春紅吐了吐舌。
愷子以前老是暗示自己跟飯店的藏鏡人老闆有一腿,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又開始四處找獵物?難道是兩個人鬧翻了嗎?
她搖了搖頭,笑意盈盈,「呵呵,反正又跟我沒關係。」
她何必傷腦筋想那種很難有答案的問題,總之,今天把一對曠男怨女湊合在一起,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做善事的感覺真好。
◆ ◆ ◆
一個吻敲開了一雙人兒間的那扇窗,兩人世界登時開闊了起來,春紅忍不住要喊那句口號--
在戀愛以前,人生是黑白的,在戀愛時,人生是彩色的!
雖然尼克公務繁忙,但他總會趁空到曾家報到。
嬴春花和曾阿牛高興得不得了,看著大女兒和「大女婿」眉眼間情意綿綿的模樣,他們深信距離舉行婚禮的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剩下的三個女兒便成了他們繼續「關懷」的對象。
夏紅、秋紅和冬紅就曾經聯名抗議,指出春紅和尼克真是害人匪淺,而且標準一下子提高那麼多,外國男朋友本來就難找,現在可好,更是如在大海之中撈珍珠了。
在曾家嘻嘻哈哈、笑笑鬧鬧,就連原本很少笑的尼克都忍不住成天笑容可掬,這嚇壞了分公司一千多名的員工。
聽說英國總部的總裁冷漠英挺,一年難得笑一次嗎?怎麼現在笑容好像免錢的,成天掛在臉上?
但因為他們消息封鎖得很緊,再加上尼克行事一向低調,外人很難一窺他的生活點滴,因此除了當事人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春紅打從那天將那對曠男怨女送作堆後,聽說這幾天他們打得火熱,趙少強要回香港的日期一延再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