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描寫比評的話可是從日本漫畫「將太的壽司」學來的,嘿。
「香菇。」他綬緩地吐出這兩個字。
她拍著手,大笑道:「對,你真厲害,發音很標準呢。」
「謝謝。」他微微一驚。
為什麼今晚的他一反平常的防備和警戒,沒有在她面前豎立起高高的鐵牆和穿上厚厚的盔甲?反而近乎放鬆地和她對話。
夏紅沒有察覺他的思緒,笑咪咪地道:「其實我會垂涎你也是逼不得已的,說來話長啊。」
她的態度和語氣太光明正大了,就像燦爛的陽光一樣,令人很難對她生起一絲絲反感或是懷疑與厭惡。
也許是他真的寂寞太久了,每天工作完回到家,面對著寂靜的房子,有時候他會打開電視看球賽轉播,讓熱鬧的聲響和刺激的比賽過程稍稍分擔一些寂寥和凝重的孤獨。
但最常做的是,他索性把休息時間也投入工作中,厚厚的報告,需要抽絲剝繭的線索,曖昧未明真假難分的證據……直到疲憊的睡意襲來,然後倒下,一夜無夢。
隔天起床,繼續投入工作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今晚,他異常地感覺到寂寞與安靜已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和痛苦,令他有些喘不過氣來,而此刻大剌剌坐在他面前,咧著嘴對他微笑的女子。卻簡簡單單就把他所有的寂寥一掃而空。
「說來話長嗎?」他知道自己有些不對勁,但是他今晚真的不想再面對空蕩蕩的房間,有個人說說話也是好的。「我有一整晚的時間可以聽。」
夏紅瞪大眼,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你是說真的?」
不把她趕走,還要耐心地給她一整晚的時間細說從頭?
她一定是緊張到產生妄想症了。
夏紅二話不說地抓過他的大手,放在自己嫩嫩的臉頰邊,堅定地道:「來。」
他瞪著她,「嗯?」
「捏。」她豪爽地道。
「捏?」他不確定自己聽到的是事實。
「別管那麼多,你捏下去就是了。」她很堅持。
瑞恩完全不知道她在搞什麼鬼,只是從善如流地捏了下她的臉頰。
她的肌膚好細緻……他失神了一瞬。
「啊噢。」她低低痛叫一聲。
他一震,連忙鬆開手,「你還好嗎?我太用力了嗎?對不起,我以為我有控制住力氣……」
她搖搖頭,又笑起來,「沒有,你這樣捏得好,嗯,我可以確定我不是在作夢了。」
「你要我捏你就是要確定自己沒作夢?」他還以為現實生活裡的正常人不會這麼做的,這不是電影或電視裡過度戲劇化的人物才會做的事嗎?
夏紅笑得好開心,「對啊。」
他盯著她傻氣的笑容,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笑出聲,胸口奇異地一蕩,一股熱浪暖暖地瀰漫開來。
不過她再笨也知道千萬不能提醒他,否則萬一他又恢復原來的酷樣,那就前功盡棄。
看他這麼開心,她繼續耍白癡搞笑,「你沒看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靈得很哪,一招下去,保證耳聰目明。」
他扶著額角低低笑著,肩膀微微輕顫,渾厚誘人的笑聲在房間裡迴盪。
夏紅癡癡地望著他,胸口好像有一隻蝴蝶輕飄飄地拍動著翅膀,在心房處鼓噪旋飛著,然後……然後又害她呼吸不順了。
她急忙深吸一口氣,轉移注意力,垂涎起那鍋五穀粥,「你這裡有沒有湯匙啊?」
瑞恩揉著下巴,總算止住了笑,但是笑意依舊殘存在他深邃的棕眸底。
「有,我拿給你。」他起身打開小吧檯上頭的櫃子,取出一支咖啡杯用的小湯匙,遞給她。
她瞪著那支精緻小巧的湯匙半晌,最後噗哧一聲狂笑起來。
「哈哈哈……」她捧腹大笑,整個人趴倒在吧檯上,「我的天啊……湯匙……這種湯匙……」
他一臉莫名其妙,迷惑地看著她毫無形象的狂笑模樣,「這種湯匙有什麼不對嗎?」
她想忍住狂笑,抬頭欲跟他解釋,可是一看到他茫然的表情,又控制不住一陣大笑。
「哈哈哈……」
瑞恩被笑得有一絲著惱,卻有更多的疑惑,「你為什麼笑?」
「我跟你要湯匙是想舀五穀粥吃的。」她強忍住笑,拿起那支小小湯匙晃了晃,「這支恐怕舀不起三粒米吧?」
他一怔,忍不住輕笑了起來,「那倒是。」
她欣慰地看見他眉宇間攬著的郁色消逝了不少,「基頓先生……」
他揚眉,「嗯?」
「你是來台灣洽公的嗎?」她好奇地問道。
「是。」
「預計停留多久?」
他抬起頭,凝視著她,「為什麼問?」
她露出雪白的貝齒,「想跟你做朋友啊。」
他有些驚訝,「你好直接,不害羞嗎?」
「害羞什麼?誰規定這世上只有男人可以對女人搭訕的。」她上下打量著他,懷疑地道:「像你這種類型的男人,應該不只我跟你搭訕過吧?」
「是不只。」但是沒有人像她這麼莽撞直接的。
「那你訝異什麼?」她索性用那支小湯匙挖幾顆花椒鹽花生吃,嚼了兩下,滿意地道:「嗯,我這花椒鹽炒花生真的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好吃境界了。」
瑞恩被她逗笑了,棕眸也溫和了不少,「你總是習慣這麼自我誇讚一番的嗎?」
她聳聳肩,「幾乎沒有人誇過我,所以有的時候當然得自我安慰一下啦。」
「為什麼沒有人誇讚你的廚藝?」瑞恩對此感到詫異。「你做的菜清爽又有特色,我覺得非常好吃。」
「那是因為我平常凶巴巴的,他們只敢吃我的菜而不敢跟我講話。」她揮揮手說,猛地一震,雙眸亮了起來,「等等,你真的覺得我做的菜好吃嗎?」
他略一遲疑,點頭道:「是。」
她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沒好氣道:「是就是,幹嘛還猶豫一下?這麼沒誠意,等一下我哭給你看喔。」
他肌肉微微一僵,錯愕地瞥了她一眼。老實說,除了他遠在西雅圖的家人,還從未有人敢如此親密自然地碰觸他,甚至和他打趣著玩。
他苦思著,舊金山總警局中所有的部下,對他是敬重尊畏,幾時有人敢主動約他去喝啤酒,或是看場球賽?
他是不是太嚴肅,太難讓人靠近了?
「你又發呆了。」她偏著頭看他。
他迅速回過神,「我只是在想……你為什麼不怕我?」
「幹嘛怕你?」
「你不覺得我很冷漠,很難接近嗎?」他放下筷子,正色問道。
夏紅很慎重地想了想,「嗯……大概是因為你不常笑的關係吧,如果你多笑,就不會有人這麼誤會你了。」
「那你為什麼不怕我?」他還是很想知道。
夏紅還是很鄭重地思考了一下,再度茫然地反問:「為什麼你希望我怕你?」
瑞恩一怔。
她自顧接續下去,「其實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又體貼又溫柔,儘管你外表冷冰冰,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但是你卻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冷漠,或許你曾經受過什麼打擊……」
他瞪著她。
她憑什麼這麼以為?憑什麼自以為瞭解他?他曾經經歷過的一切苦難折磨,她懂什麼?
他所有的溫柔和體貼都已經隨著晴晴的過世而埋葬了,通身上下再也沒有一根柔情的骨頭……她以為她是誰?可以這樣大剌剌地剖析他?
瑞恩倏地站起身,在夏紅的錯愕中取出皮夾,抽出一張千元鈔票放在桌上,語氣生硬地道:「夜深了,我也吃飽了,你請回吧。」
輕鬆愉快的氣氛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貫的疏遠和冷漠。
夏紅不知道自己是哪兒說錯、做錯了,她有些心慌地望著他,「基頓先生……」
「我還有事要做,希望你盡快離開。」他冷冷地說,轉身走向紅木書桌後。
「你……」她傻眼了。
望著滿桌尚未吃完的粥和小菜,她突然痛恨起自己的大嘴巴。
瞧,做人得寸進尺就是會有這種下場,她怎麼不懂得見好就收呢?
搞得現在人家翻臉了——雖然她弄不懂到底是怎麼翻的——二話不說就要把她攆出去,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唉……
乖乖地收拾好東西,她像只喪家犬般抱起紙箱就要離開,突然想起什麼,她在門邊又急忙回頭交代,「你那一千塊我沒拿,今晚我請客……所以……再見。」
瑞恩動也未動,彷彿下定決心把她當作隱形人了。
夏紅充滿期待地等著,可是沉默依然瀰漫在他們之間,最後她只好垂頭喪氣地打開門,「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跟你聊天。」
門開啟,又關上。
走了?
瑞恩緩緩轉過身,嚴峻的眉宇間有一絲愧色。
可惡!他再度讓自己成為一個冷面鐵心的混蛋,只是……他並不後悔。
封閉自己的感覺永遠是最安全的。
第五章
回到家,洗完澡,都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
夏紅抱著雙膝坐在床上,對著十七寸的小電視發呆,螢光幕上人影晃動人聲飄散,在演些什麼卻一點也不能敲進她沉思的腦袋裡。